還沒等這幾個女生上去呢，那個叫康拉德的領班先走了過來。

    “咦，這不是莉莉小姐嗎？”他的話語中充滿了熱情...看來莉莉說的果然沒錯，還真是這裏的常客...他的態度非常恭敬和藹，還半彎著腰，用那種讓人倍感親切的語態說道：“莉莉小姐又來這裏用餐啦？這真是本店的榮幸。”

    我覺得這個領班其實也很假...既然他們知道這裏在打仗，那也應該知道這幾天莉莉根本哪兒都去不了，只能在這裏徘徊，不到他們這裏來吃飯，還能去哪兒？

    莉莉回道：“我正打算去付一下我的費用呢。”

    “唉，莉莉小姐，您昨天來的時候我不是已經說過了嗎？今後您來這裏，可以隨時免費，本店的大門永遠都是為您敞開的。”這句話一出，我更感驚訝了，莉莉說過的，那些跳舞跳得特別好的，店裏會允許其抵值更多的用餐費用，而康拉德這句話的意思好像是說莉莉已經達到了在這裏終身免費的資格了。

    “可是我今天還帶來了不少朋友啊。”莉莉指了一下我們。

    康拉德極有禮貌地向着我們周身一躬，道：“莉莉小姐的朋友，肯賞光前來，就更是我們的榮幸了，你們儘管安坐，有什麼需求都請提出來就好了。”

    這個態度讓我覺得，不是莉莉跳了一支多好的舞，倒像是莉莉就是他們的董事長...

    “可別這樣，您再這麼客氣，我可就真不好意思再來啦。我還是上去隨便比劃兩下啦，對了，還請您幫我準備一套衣服，我現在這一身跳起來可不好看。啊對了，還有我的這兩位同伴。”莉莉又指著琳琳琅琅道。

    康拉德一定是演員出身的，因為此時的他竟然能把無奈和感恩兩種神情放在一起，並且表現得淋漓盡致，“那是當然的，請幾位跟我來吧。”

    我覺得莉莉本人也是有點問題的...人家都說了免費了，她還要硬上，這分明就是有過度表演慾的人嘛。

    她們跟著康拉德去了酒櫃後面的房間...估計那後面有換衣服的地方吧。我端起一杯滿滿的椰子酒，對布萊恩兄弟問道：“你們見過她們跳舞嗎？”

    “見過啊。”他們都點起了頭。

    “見...見過？還真見過？”我嚇了一跳，“她們真的會跳舞啊？”

    “大團長，你是沒見到啦，我們從伊斯坦布林港出航以後，蕾娜院長組織我們辦了一場晚會...”

    “什麼？”我有點不爽了，“我就是從那個港口離開的，你們...”

    “大團長，你別多心，就是因為你離開了，整船的人都士氣消沉，所以院長才辦了那場晚會的，然後琳琳她們就在晚會上跳了一曲...”

    “你等等！她們跳了一曲？沒跟你們跳嗎？”

    大布萊恩垂頭喪氣地道：“大團長啊，其實有一件事我們是真的想求求你...教我們一點招數吧...”

    “嗯？我這一路上不是在教你們嗎？”

    小布萊恩道：“我哥的意思是...教我們一點真功夫啦...”

    “到底怎麼回事，說清楚。”

    “唉，大團長啊，她們兩個實在太厲害了。你說打不過她們也就算了，就連跳舞都跟不上她們的步伐，那天晚上本來是我們大家一起跳的，是很簡單的華爾茲，可是到後來，她們就把我們給丟下了，她們兩個摟在一起跳了...是，那天她們成了全院的核心，我們也是很高興的，可是...實在很尷尬。”

    “要說華爾茲的話，雅美她們幾個也跳得很不錯呢。”我突然就回憶了起來。

    “唉，那天雅美學姐她們幾個沒有一個下場的，都心不在焉的...說真的，大團長，她們對你可是真好...那種思念，那種悲憫...”

    我給小布萊恩的頭頂上來了一下，“給我打住，還悲憫...你作詩還是作死啊？”

    “唉，大團長，你聽我說...”

    “行了行了，老婆有多好不是靠別人誇出來的。還是說說你們學功夫的事吧...你們連跳舞都追不上她們的腳步嗎？”

    “也不是追不上，其實真要是比速度，我們現在都練的不錯了...可是她們的腳步太詭異了，就那麼一個小圈子裏，能把人活活轉暈...”

    “嗯？”我細細一思量，馬上就明白了過來。布萊恩兄弟所說的能把人轉暈的步伐，只有一種可能，就是月瑤的家傳絕學，八卦掌。那種正反六十四卦的神奇步伐，別說布萊恩兄弟了，我遇上了也是兩眼要瞎的。而我既然當上了琳琳琅琅的師傅，月瑤就相當於是她們的老鄉加師姑了。要傳授她們功夫那是再自然不過的事了。

    “可我看，你們的關係挺不錯的啊，她們也沒嫌棄你們啊，還很聽你們的話。”

    “大團長啊，聽話歸聽話，可是這張臉...”這對難兄難弟一起用最悲催的臉看向了我...這就是教科書式的作死了，誰讓你們當初放著好好的騎士不當，非要去給那兩個懂武術的女騎士當坐騎的？

    “我真的幫不了你們，要是我上，我也得被轉死...”我實話實說，但同時又道：“不過，我倒是可以教你們一點別的功夫，至少可以讓你們不會丟太多的臉。”

    “嗯？”兩兄弟的眼裏一起放出了光...我知道，以往我的那些經歷，經常會讓這些傢伙對我有一種神話般的概念...

    “這套功夫的要點在於遇力必纏，遇纏必轉，不管你有多麼精巧的步伐，記住這八個字，只管貼上去...”我聽傳說，清朝的時候，太極宗師楊露禪和八卦宗師董海川，是實實在在地打過一架的。他們倆誰贏誰輸，一直也沒個公論，反正噪舌之輩是一直把各種天花亂墜的故事傳到了現在。我不想去評論故事本身，但是想想如果兩位前輩宗師若是知道後人拿他們的功夫比拼跳舞，會不會淡然一笑呢？

    布萊恩兄弟的悟性還是相當不錯的，我沒說上幾句，他們就開始提問起來，而且句句都問在了點上。不過，正想多說幾句的時候，莉莉和琳琳琅琅她們一起出來了。

    我當時就看呆了...

    沒法子不呆，莉莉身上那件寶藍色的長裙，和雅美最喜歡的那件，幾乎一模一樣...嗯，也不是一模一樣，這一件好像更長一些。但質地似乎要差一點點。

    “看什麼看啊？像個呆頭似的...”莉莉應該也不怎麼會罵人，原詞應該是‘呆頭鵝’才比較達意。不過她也沒多說什麼，徑直走到了桌邊，很快就一手扶住了桌子，然後弓著身子，一隻手伸到了桌下。

    “咦？你這是幹嘛？不是要上去...”我話沒說完，她已經直起了腰，然後一手將一堆物事向我拋來，“接著！好好給我看著。”

    我趕緊抱在懷裏，低頭一看，那個氣啊...這不就是她的那雙馬靴嗎？剛纔還有說有笑的一起吃飯，怎麼這會兒對我這個態度？還讓我幫她拎鞋？再抬頭一看，卻見跟在她身後的琳琳琅琅正捂著嘴竊笑地看著我。

    這對混蛋徒弟，一定是她們又在背後說了我的一些糗事！等等...就算有什麼糗事，憑什麼就能欺負我了？我剛回過味來，卻沒辦法找她們算賬了，那三個女生已經一溜煙地走到臺上去了...再等等，我突然又回過另一層味來：莉莉把她的馬靴丟給了我，那她現在...我忍不住向着臺上的她望去，果然，隨著她的走動，在那長裙之下，一對晶瑩的赤足正在裙邊若隱若現。

    天色變暗了，有人開始在牆上的幾處地方燃起了油燈和火把...奇怪，好像這家店真的很落後啊，連一盞電燈也看不見。

    我嚥了口口水...不得不承認，這場面，很美。

    就在這時候，酒櫃那邊放起了一曲音樂...原來這家飯店還提供配樂的啊...只不過這音樂，怎麼我越聽，越有一股熟悉的味道？這...這...這不是...

    就看見莉莉慢慢地揚起了一隻手，食指和拇指輕輕一掐，另外三指向上伸展開來，然後在那隻玉臂的搖曳之下，緩緩地抖動了起來...

    這...這不是孔雀舞嗎？

    我真的很無語，當著三個中國人的麵，她居然敢跳這個？

    可是更無語的是，她跳的那麼好！就算我再怎麼不懂舞蹈，但也看得出來，這是深得孔雀舞精髓的...她的舞姿輕盈曼妙，閒婉柔靡，讓人隱隱覺得好像真的有一隻孔雀正在臺上翩翩起舞。時而雍容不迫，時而惆悵不斷，時而清泠深邃，時而高貴張揚。那靈動曲折的關節，卻時不時地展現出一種柔若無骨般的阿娜...

    我醉了。

    我早該認識到這一點，藝術，是沒有國界的，而舞蹈，毫無疑問也是一門藝術。

    在她身邊的琳琳琅琅發揮的也相當不錯...曲聲剛響起的時候，這兩小姑娘確實也愣住了，但沒過多久便鎮定了下來。她們沒有依樣學樣地也跳起孔雀舞，而是跟著節拍，跳起了碎步的舞蹈。她們真的很聰明...光是看形體，她們絕對不比莉莉差什麼的，但如果這時候也跳孔雀舞的話，三隻沒有配合過的孔雀，絕對會在絕美之中裹進去一團糟的。而現在卻是她們兩個在襯托著中間的那隻孔雀，一下子便成了主次分明，有烘有託的團體舞蹈了。

    店裏的掌聲可以說明一切，比剛纔那個什麼舒普拉特勒舞所得到的掌聲還要熱烈的多。就連剛纔那些跳舞的男女騎士們也在用力地鼓著掌叫著好。

    我斜眼瞄了一下布萊恩兄弟...如痴如醉。

    其實，在場的所有人，有哪一個不是呢？那位康拉德，竟然熱淚盈眶...是誇張了一點，但是在哪個領域不都有這樣真性情的人嗎？

    我現在知道，為什麼莉莉一定要脫鞋了。在孔雀舞中，每當有身體下沉的動作時，都會伴隨有一個抬腿往後勾的動作。我注意到莉莉每一次都是垂直地向後踢腿，同時勾腳。她的動作固然是迅速乾淨，但更重要的是，每一次做這個動作時，都有一隻赤足伸出裙邊，然後動人地那麼一勾...

    我看了看幾個正在流口水的男生。他們應該很難找到自己的魂了。

    就這樣，這個舞蹈在一群到後來已經是嘶啞著嗓子還在瘋狂叫好的觀眾們的熱情激揚之中，跳了足足十多分鐘，才慢慢地收了尾。

    且住，她們的舞蹈都跳的那麼好了，會這麼簡單地收尾嗎？

    顯然是不可能的。

    就在那悠揚不斷地曲子慢慢進入尾聲的時候，琳琳和琅琅一左一右站定兩旁，各自抬起了一條腿...她們抬得很高，一直抬到自己的頭邊，我才明白這是立步一字馬。然後她們各舉了一隻手在胸前單掌合十，另一隻手微微前伸。

    如果她們往別的地方伸也就罷了，可那兩隻手偏偏想著我們這張桌子伸過來...不單如此，還伸出了食指，向着我們這裏輕輕地勾了勾。

    這下可好了，滿廳的人全都向我們這裏看來...本來之前莉莉她們從這張桌子離開的時候，就已經很多人都看見了，現在這個手勢自然是對我們的一種呼喚。而且...連我都明白這兩丫頭想幹什麼！

    一瞬間...我腦子嗡地震了一下：唉，這兩寶貝徒弟，還是想整我！

    現在琳琳琅琅的呼喚，自然是針對布萊恩兄弟的，不管她們想要幹什麼，都將會是一場理所當然的互動。可是她們兩個現在的位置在舞臺上是屬於從者的，如果她們都需要叫人去互動，那麼處於主者位置的莉莉呢？要是沒人去和她互動一下的話，那這場舞蹈就會變得很古怪，甚至是很失敗的。

    然而，誰去和莉莉互動？她的前男友兼坐騎正被拴在門外，這張桌子上，除了布萊恩兄弟麼也就剩下我一個了。

    可是我能去嗎？

    莉莉都說過了，這家破破爛爛的飯館，其實是什麼國際型大酒店的原食分店，爲了收集各式各樣的舞蹈才允許用餐者以舞蹈抵資的。這裏的角落，牆上，到處都是角度不同的高畫質攝像頭，全都對準了中間的舞臺...就算不是什麼現場直播，也是會收集影片資料的。而且據說是有價值的舞蹈都會被收錄下來，會被拿去做成宣傳這家酒店的廣告。

    就剛纔那麼激烈的鼓掌聲，我差不多可以肯定，莉莉的這個舞蹈怕是比她以前那些已經可以終身免費用餐的舞蹈都要成功的多。那我要是一上去，不也得被拍下來嗎？這一瞬間就能把我的臉從這個破破爛爛的飯廳裡丟到全世界去！要是讓我家那幾位看見，那就更...

    不行，我決不能上去！

    可是我猶豫的時間好像太長了一點...因為身邊那對痴迷的布萊恩兄弟已經站起來，向舞臺那裏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