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也到這裏來了？”發聲的正是希歐多爾的院長蕾娜。而被攔住的那個就是消失了一整天的黛西了。

    蕾娜的問話顯示了此時的事件完全是一起突發事件...也就是說，她們兩個都是自己跑到這裏來的。

    按理說吧，往日裏的黛西除了腹黑，其性格也是相當剛毅的，碰上蕾娜這種問話，應該會硬邦邦地甩一句“你能來我為什麼不能來...”，然後扶手而去。

    可是現在的她卻似乎一點兒精力也沒有，就像是一下子老了七八十歲似的，只是低著頭，緩緩地道：“自從回來以後，我一直都想來這裏看看，可是我一回來就一直不停地在幫你做事，一點空也沒有...只有現在，我終於有點時間了。這裏，畢竟是我們三個曾經最輝煌的時代象徵...呵，可惜，現在應該再也沒有人會記得這一點了。”

    “有時間是什麼意思？難道你以前沒有時間來看看嗎？”蕾娜的口氣卻是一點兒沒有放鬆。

    “難道你有嗎？”黛西反問道：“你當院長這麼多年，這怕也是你第一次來吧？”

    “我...”蕾娜有些接不上話，但仍然硬氣地道：“那你現在來看又是怎麼個意思？”

    “因為我要離開這裏了，再也不回來了...”黛西終究還是抬起了頭，好像了無牽掛般地說出了這句話。

    “你...就這樣走了嗎？”蕾娜瞬間便開始猶豫了。

    “要不然...你還想要我怎樣？”黛西突然哼出了一口氣，以一種無比悲涼的聲音道：“我的一切你差不多都拿走了...以前你要我的男人，我讓給你了，後來你要我的錢，我也送給你了，現在我只是要走，你還不讓我走嗎？”

    “我...”蕾娜似乎有些無話可說起來...不要說她了，就是我聽著，也覺得她欠黛西的，似乎有那麼一點兒多。

    見蕾娜說不出什麼來了，黛西苦笑了一聲，再次轉過身去...

    “你等等！”蕾娜院長跨出了兩步，著急地道：“你...你真的不明白嗎？”

    “你要我明白什麼？”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我的確欠了你很多，而且可能這一輩子也沒辦法還得了！可我一直都是把你當做親姐妹的啊！”蕾娜動情地吶喊了起來，倘若她們身邊的這棟樓裡住著人，一定會被這叫聲驚動的。然而，並沒有一扇窗戶的燈光亮起來...自然地，蕾娜的吶喊也就沒有停下：“難道你就感受不到嗎？”

    “感受？”黛西沒有轉身，只是站定了腳步，在那裏冷笑著迴應道：“我還能感受到什麼？你是不是想要告訴我，路德維希捱得那一耳光，我還沒感受到！”

    “不，不是...”蕾娜發著瘋地搖著頭，她竟然比黛西先一步甩出了眼淚，“你知道不是這樣的...我是欠了你的，可是你要拿走我的什麼都無所謂！除了...除了路德維希...除了路德維希...”

    黛西終於忍不住轉過身來了，原來她的臉頰上也早就溼了，“除了路德維希？他...他本來就是...”只說了這半句話，她竟然哽咽地說不下去了。

    呃...你問我為什麼會看得這麼清晰，聽得這麼清楚？這很簡單，蕾娜從辦公樓裡出去的時候，我就已經跟在她身後了。而此時，我距離她們不過二十米，一棵楓樹的樹影把我的身子籠罩其中。

    “你是想說，他本來就是你的嗎？”蕾娜的聲音好像又堅強一些起來了，“你真的好意思這麼想，這麼說嗎？當年你一氣之下，當衆鞭打路德維希...你知道他是一個多麼高傲的人嗎？竟然就那樣默默地忍受著你的酷刑！至今為止，那些傷疤還掛在他的身上...”

    我想說，蕾娜院長爆的這個料可不是小事，盛夏時節，我隨著只穿了運動背心的路德維希師傅鍛鍊的時候，確實看見過他背上的那些傷痕...可怎麼也沒想到，竟然會是黛西下的手。

    “是，我是打了他，因為那是背叛！換了你，你不打？”黛西的氣似乎也越來越大了，“那你今天早上的那記耳光又怎麼解釋？”

    “背叛？他什麼時候背叛過你？”蕾娜大聲地反駁道：“他從來沒有背棄過對你的承諾，從來沒有違拗過你的命令...但他也從來沒有承諾過應該愛上你吧？是你自...是你最後拋棄了他！”

    我猜院長剛纔很可能是想要用到‘自作多情’這個詞的，但在目下的戰況中，這個詞一旦用出來，兩人應該就不可能有和好的可能了，所以她臨時忍了回去。

    “我拋棄了他？呵呵...”黛西的冷笑聲越來越大...再大那麼一點就真的稱不上是冷笑了，“我是拋棄了，但我拋棄的不是他，是你！是你這個可惡的女人！如果不是你一直偷偷地...”

    見鬼，這架勢，好像有點不對！

    可是蕾娜一點兒不示弱地以一個更大的音量打斷了對方：“我從來就沒有偷偷地過，我和他一直都是正大光明的！他是我的，一直都是！他和我已經有了一個孩子！我說過，對你沒有過任何的要求，只希望你能離他遠一點！”

    “是啊...離他遠一點，我現在不就是要離你們所有人都遠一點嗎？”

    “我不是要你走！你...”蕾娜似乎有些氣急敗壞了...這種心情我能明白，有時候和一個明明應該能聽得懂話但就是故意裝聽不懂話的人講道理，是很容易上火的。

    “怎麼？”可是黛西似乎從一開始就決定了不變的戰術...氣倒對手！她一手撐著腰，高聲道：“不要我走？是怕我走了以後，你收拾不了現在這個爛攤子嗎？好啊，你求我啊，跪下來求我啊！”

    我嘆了一口氣...這已經不知道是我今天嘆的第幾口氣了...我到現在才知道為什麼每年總會拍出那麼多的爛片！因為那些演技浮誇的演員們總是不走心，不深研劇本，不聽導演的話！就像眼前，原本是多好的一齣戲啊，舞臺，燈光都相當出色，卻硬是被她們兩個演成了小孩子扯皮！什麼跪下來求我？這麼老套的臺詞一看就是三流編劇的貨，多砸場子啊...

    “好，我求，我求...”蕾娜的嘴裏雖然說著‘求’字，可卻是咬牙切齒地在說。她突然向着左右轉頭看了看，然後走到了路邊...那是個用鋼管豎起來的路標警示牌，足有兩米多高。她一手就抓在了那個標牌的管子上...我勒個去！只聽她怒吼了一聲，就把整個警示牌硬生生地從地上拔了出來...

    我的額頭上流汗了...這，劇本上完全沒有的啊...而且我從未想到，蕾娜院長的力氣竟然這麼大！只見她雙手握著那根標牌，橫在自己腰前，胸口處正劇烈地起伏著，一雙怒眼緊緊地盯著黛西。

    “怎麼？要動手？”黛西一邊迴應，一邊也向路邊走去...她似乎也早就看準目標了，徑直走到了路邊矮樹叢前...那裏是一截露出地面的自動噴水管，如今是冬季，又是夜晚，暫時關閉了噴水...而黛西一手握著噴水管的一端，用力往上一抖...立時便彈起來了一長截，接著黛西一腳踩在噴水管連線地面的一端，又是用力地扭了幾下...好傢伙！一根不鏽鋼的管子就這樣硬生生地被她給扭斷了。

    我下意識地捏了一下自己的臉...疼！這是現實，不是《終結者》中的片段！

    “我今天就要把你這傢伙打清醒！”蕾娜怒吼道。

    “我今天就要把你這傢伙打變形！”黛西狂喊道。

    就這樣，兩人手裏的鋼管一瞬間就交上了火...

    很久以前，我也曾經問過師傅，如果蕾娜和黛西兩位打起來，誰會佔上風？

    我的師傅緩緩地搖著頭道：“不可能有勝利者。”

    “怎麼？”我當時好奇地道：“是因為她們的功夫都差不多，所以會打成平局嗎？”

    “不...”師傅道：“是因為她們的性格和風格都太激進，所以要不了兩下就會兩敗俱傷...”

    當時的我很不以為然，因為那時候我並不完全瞭解路德維希師傅的本事，而自己也沒怎麼接觸過騎士的功夫，所以並不知道其實我師傅的功夫要比蕾娜和黛西不知道強多少倍去了...要評價她們兩個，他是最有資格的。

    而現在，我真的徹底相信了...蕾娜和黛西確實都具備壓倒一般騎士的實力，但她們現在打的是步戰，自然在精彩程度上就要大打折扣了。所以兩人不約而同地都放棄了那些華麗花哨的路子，一起採用了最容易分出勝負，不顧一切的打法...

    交手不超過一分鐘，蕾娜的標示牌幾乎是沿著黛西的頭頂削了過去...

    交手不超過兩分鐘，黛西一管子從蕾娜的腰邊劃過...

    交手不超過三分鐘，我看的渾身發抖，冷汗直冒！

    演員是好演員，就是太玩命了！這全是硬碰硬的戲，還不用替身，要真出了點什麼差錯，就劇組這點經費，還不夠她們掛號的呢！而且最重要的是...我明明沒有安排這段打戲，她們倆這是自己給自己加戲啊！

    不行，我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她們倆這架勢絕對不是假打，這就是玩真的！我不能讓她們這麼打下去...我必須去阻止她們...

    我的腳還沒跨出去，她們的動作已經戛然而止了...

    黛西的水管從蕾娜的右腹部刺了進去，並且從背後刺了出來。蕾娜的標示牌則拄在地上，尾端剛好插在黛西的胸口處，也從背後刺了出來。

    路燈之下，我隱隱地看到，兩截臨時武器刺穿雙方身體的那一端，似乎還在緩緩地往下滴著血...我很想上前看個究竟，可是這時候才發現，我的腳竟然連一步也走不動了。更糟糕的是，那顆跳的飛快的心，似乎隨時都要從我的身體裡飛出去...

    怎麼...會這樣？

    ‘梆！’，‘鐺！’，幾個金屬重重撞擊的聲音從那棟本應空無一人的一號宿舍樓裡傳了出來...

    緊接著，從那棟樓的黑影之下，一個矮小的影子又慢又快地出現了...

    並不是我用詞不講究...我只能用這個詞‘又慢又快’...因為以她的速度而言，連正常人稍稍快走都能輕鬆地超越她，那實在是很慢的！可是...以她用雙手猛烈地推著輪椅的助推輪，那實在已經是快的不能再快了。

    是的，她就是那個在奧斯陸郊外的破爛酒店裏和雅美對峙了很久的女人，竟然在這裏出現了...

    好吧，這一回，確實是我用詞不講究了，我承認，不該用這個‘竟然’的。因為我早就知道她在這裏了。

    “不要...不要...”她一邊大聲地喊著，一邊拼命地搖著輪椅，向着蕾娜和黛西衝過去...可是好像晚了一些，就在她快要接近兩人時，兩人一起面對著麵地跪倒在地，腦袋一起垂了下去...

    ‘轟！’那個搖著輪椅的女人不知怎麼地，竟然一下子向前翻倒，重重地摔倒在地...我猜她是在驚懼之下，忘了自己的雙腿，想要站起來跑，才一下子摔倒的...這一下一定相當疼，可她卻仍然不管不顧地向着已經聽不到任何東西的蕾娜和黛西爬了過去。

    我扶著身邊的楓樹，用心地感受了一下身體的各個器官，心跳開始慢下來了，腳也能抬得起來了...在又一次長嘆之後，我從陰影處走了出來，也向著那起事故現場走去。

    那個倒在地上的女人，已經爬到了蕾娜她們面前了，可是她再怎麼用力想要撐起身體，由於腰部以下幾乎完全不能動了，她也只能勉強地撐起小半個身子...她伸出手去，緊緊地抓著蕾娜和黛西的衣裙下襬...嘴裏則說著一堆含糊不清的語言。

    我走到一旁，先把歪倒的輪椅扶正，然後過去想要攙扶她...可是她卻狠狠地甩著胳膊，想要掙脫我的攙扶...

    “別這樣，凱琳夫人。”我輕輕地道。

    那女人如遭雷擊一般，全身都僵住了...終於讓我把她扶上了輪椅。

    “你...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

    “嘿...您的大名有誰不知道啊？凡是希歐多爾的人，都應該知道的，而我...至少五百年前就知道了。”

    “年輕人，說話不要那麼自滿。”她控制自我情緒的能力顯然極強，剛纔還是哭聲震天，這才半分鐘，已經平靜如水了。

    “我真的不是誇張...至少，在您聽說我的名字以前，我是真的聽過你的名字的...”我輕輕地道，“凱琳.伊莎貝爾，希歐多爾第二十屆學員中的第一位優秀騎士，聖劍三姐妹之首，女神騎士團的第九任大團長...我說的對嗎？”

    關於凱琳.伊莎貝爾的事蹟，詳見第五十九章，這條伏筆埋了五百章...嗯，就是這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