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說，那批土匪又開始要買路錢了嗎？”我不屑地問道。

    “現在還沒有。畢竟船還在船臺上，但以後也說不準。不過這個並不重要...以後我會想辦法向當地政權施壓的，現在的關鍵是你到底願不願意留下來？”

    我差點沒再一次趴下...什麼樣的人才敢說出“向政權施壓”這幾個字啊？這樣的人還用得著問我願意不願意？這哪裏是徵求意見，擺明了就是給我點面子罷了...

    “那個...雅美她們...你們真的問過了嗎？”

    “問過了，”回答我的是蕾娜，而且她這一次的回答也很誠懇：“其實她們也沒有直接答應我...只是說，要看你的決定。”

    我又望向了杏月，她瞪了我一眼，“瞅我幹嘛？”

    我不敢開口...但其實已經開了口，只不過她在裝傻罷了...如果我帶著雅美等人也上了那條‘賊船’，那就等於以後要在船上安家了，而且這一住沒個幾年的功夫是完不了事的。原指望這位丈母孃會不忍心女兒跟著我吃苦，出言相幫，結果她卻置若罔聞。

    “你放心吧...”黛西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插話道：“新改造的船艙裡包括了三個大型廚房，此外的咖啡廳，歌廳，舞廳，什麼都不缺，甚至連冰淇淋都不限量供應的...在那裏，不會有人吃苦，而且還更符合學院的軍事化管理特點...就算又有人打傷警衛，也是逃不出去的了。”

    她們把我的所有思路差不多都給堵死了，可我...還是有些猶豫...

    “哦對了...還有件事...”蕾娜的語調突然有些高了，“上次那個賭局的事...”

    “賭局？哦，您是說情書吧？”我早有準備，“我已經找到一個合適的物件了，他會詞情並茂地當眾念給你聽的...”

    “不是的，情書什麼的我早就忘了...”她奇怪地笑了一聲，“我說的是上次模擬戰的賭局裏，那個奇怪的下注人...一百多少萬賭金來著？好像還是美金對嗎？”

    “蕾娜院長，”我站起身，一臉正氣，一身正派地道：“我答應你的要求，不過...你能不能也答應我一點東西。”

    蕾娜往靠背上一靠，一副陰謀得逞的樣子，笑眯眯地道：“說吧！”

    “第一，我最多隻幹三年...”

    “嘿...隨你...”

    我聽著她的回答，就知道這個條件白提了...上了她的賊船，還想隨意下來嗎？

    “第二，我不當你們的傀儡...你們...不能亂來...”

    “唉...沒新意，也隨你...”

    咦？我這個條件好像又白提了...她們肯定不會亂來的，但她們肯定也有法子讓我服服帖帖的，進了她們的坑，胳膊還擰得過大腿嗎？

    “這第三...以後那個賭金的事...”

    “賭金？什麼賭金啊？你知道我一直是不提倡賭博的哦。行了，還有第四嗎？沒有的話，準備籤合同吧。”

    “還要籤合同？”

    “廢話！你這麼滑不遛手的，我們當然得事事小心了。”黛西一邊笑，一邊開始掏手機打電話了...對方好像真的是一個早就準備好了合同的律師。

    “明遠，你要記住，不管現在你是主動答應了我，還是被迫答應了我，答應就是答應！這份責任，今後你可不能再推託了。”蕾娜突然語重心長地道，“你很聰明，也很男人...你懂得怎麼遵守自己許下的諾言，也正因為這樣，你總是很狡猾地不肯輕易許諾...”

    我心想：這不是廢話麼？輕易許諾的人又怎麼會嚴格地遵守呢？這怎麼能說我是狡猾呢？

    “你總覺得我們是想套住你，可是你也應該想一想，為什麼我們想要套住你...”蕾娜的最後這一句話卻讓我陷入了沉思。如果簡單地用‘她們看得起我’這樣的理由來解釋，那實在有些牽強，因為蕾娜其實完全沒必要爲了留下我和我玩這麼多的心眼。她只要簡簡單單地給雅美下一道指令就夠了。

    ......

    我其實是一個目光比較短淺的人...就像現在，甭管達成了什麼協議，也應該先把手頭上的事完成：那就是奪取眼下這個青年杯的冠軍。

    呃...還有另一件迫在眉睫的事，就是把當初斯蒂亞諾委託我帶來的那封信交給帕特麗夏。

    我真的不知道琳琳琅琅到底在她面前吹噓了多少關於我的牛皮...看得出來，這姑娘被我的名聲嚇得不輕...甚至在接我那封信時都不敢伸手過來，而是等我把信放在桌上以後，才伸手拿過去...不過她沒有拆信，而是小心翼翼地把信疊起來，放進了手包裡。

    “為什麼不看看？是因為我在這裏，所以不方便嗎？”

    她搖了搖頭，“這封信是給我母親的...不是給我的。”

    “唉，那又有什麼不一樣？這封信...是給一個叫帕特麗夏的女士的...你現在纔是這個人...”

    她咬了咬嘴唇，又哆哆嗦嗦地把信掏了出來，更加小心地撕開了信封的封口。

    “嗚...”纔看了不到一分鐘，這個敢到希歐多爾大門口挑戰的女生就開始嗚咽了起來，“父親說，他...他...錯了，他...”

    “他怎麼了？”

    “他說，他願意放下自己那早就不值錢的自尊了...”

    “放下自尊？”

    “我還記得...以前母親勸說過他的...要他支援母親的職業。”

    “怎麼？他以前不支援的嗎？”

    “不...不是...母親的意思是說，父親以前是足球運動員，又是著名的前鋒...他的速度...那個...”

    我沉默著沒有再問...事實上，我早就猜出一些端倪了。任何一位在大眾眼中出門入戶的明星，往往都只會被人看重其輝煌，而無視其艱苦。正所謂錦上添花者眾，雪中送炭者寡。即使是再怎麼高素質的社會環境下，大眾的目光和媒體的敏感也都是追逐著華麗而去的。一旦明星的衣著不再光鮮，不再具備所謂的流量價值，很快就會被大眾和媒體所拋棄...這就是為什麼很多明星不惜故意走紅毯摔跤，或是自爆數十年不堪之情史，也要留住在公眾面前出鏡的機會...因為他們知道，自己不再被關注時，窮困潦倒也馬上就要跟著來了。

    從這一點看，斯蒂亞諾應該曾經是一個挺有骨氣的明星...他不是被出鏡率給擊敗的，而是敗在了某些欣賞性運動的價值沉浮之上。我想，以前的他拒絕妻子的建議，恐怕不是因為坐騎職業對他的自尊所造成的衝擊...否則他怎麼會找了一個做騎士的妻子呢？...真正的原因還是因為他不願意承認自己的職業正在被歷史淘汰。

    “唉...”我嘆了口氣，又勸道：“不管怎麼說，你的父母總是有複合的可能了，你應該高興纔對啊。”

    “你說的...對吧，”帕特麗夏擦了擦眼淚，突然雙眼放光地對我道：“我...我有個請求...你能不能...教我點功夫？”

    “啊？我教你？”我啞然失笑道：“杏月老師的實力遠在我之上，難道她的功夫還不夠你學的嗎？”

    “不是啦...”她搖了搖頭，“我是想學你的那種本事...”

    “我的本事？”我疑惑了一下，隨即問道：“你的意思是我的活槍麼？呵呵，你真想學嗎？這個可不簡單呢...”

    “也不是...”沒想到她竟然又搖了搖頭，不過很快又低下頭，用那種很是小心地眼光看著我道：“是你那個...那個馱人的本事...其實也不是我要向你學，是想讓你教我的坐騎...琳琳和琅琅跟我說，她們的師傅天下無敵，無所不能，不僅是世界上最厲害的騎士，更是世界上最厲害的坐騎...”

    我：“......”對於兩個小丫頭的讚譽，我是挺感激的，她們讓我也領會到了做老師的那份榮譽和自豪...但是這樣把老師往死裡誇...和把我往死裡坑，其實並沒有什麼不同的。

    沉思了幾分鐘之後，我微笑著搖了搖頭：“你來的不是時候呢...我沒辦法答應你。”

    “嗯？什麼意思？”她瞪大了眼睛問道。

    “如果是兩年前，一年前，半年前，甚至一個月前，我都可以答應你...因為那時候這種事在我的心裏，並沒有絲毫的障礙，我有坐騎的身份，你有騎士的身份，因為杏月老師的緣故，我們倆就算是師兄妹或者師姐弟那樣的關係...而且我還聽老師說，你爲了兩個學院之間的友好，故意裝作惡人，我真的是很欽佩的...這麼多的原因綜合起來，就算要我馬上馱著你去跑一圈，給你展示一下坐騎功夫也沒什麼不可以的。”

    “真的嗎？”她的眼睛睜得更大了，眼中滿是希望...

    “可是就是最近這一個多月來...我把很多以前想不通的事都想通了...其實我那種行為和想法都是錯誤的。”

    “錯誤的？”

    “嗯...”我點了點頭，“我覺得，人處在什麼樣的位置上，就應該幹什麼事。以前的我總是用各種理由和方式來為自己的縱慾找藉口...我甚至還把這種行為和曲解的自由掛鉤...現在想來，其實我只是一次次地在傷害著那些關心和愛護我的人...而她們一次又一次地縱容我，並不是因為我的本事，而只是因為她們心裏在意我...可我卻爲了自己那滑稽的自由，愣是把自己變成了一個公共坐騎...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呃...不是很清楚哦，只覺得...”她突然笑了一下，“好像聽出來大團長的坐騎經歷和縱慾有關...”

    我的臉稍稍一紅，但很快鎮定了下來，從容地答道：“是，我以前一直都在迴避這個問題，但從今天開始，我決定要正視這個問題了，否則就太對不起一些人了，這其中也包括了你的杏月老師。我已經想明白了，騎士和坐騎本就是不能分割的個體，誰也離不開誰...兩者一起追求平等的關係是沒有錯的，但之間的從屬關係也不應該無視。你如果要和我學習騎士的武術，沒有問題，我以騎士的身份來教你。但你如果要讓我教坐騎的本事，那我就不能這樣答應你了，因為...”我笑著往自己舉了個大拇指，“我可是個有騎士的坐騎，想要我答應你，請直接去問我的主人好了。”我順便又向她眨了一下眼，“你還真的可以找她們，我的主人們可是很好說話的...”

    帕特麗夏卻沒有再笑了，她緩緩地舉起右手，竟然把大拇指塞進了嘴裏允吸起來...這個不良嗜好在男生做起來往往是齷齪和骯髒，但在女生做起來卻有種說不出的可愛...半晌後，她終於把大拇指拿出來，然後向我面前一比劃...

    “我現在終於完全相信琳琳和琅琅的話了...上次和你打的那兩拳，我已經領教了什麼是最厲害的騎士，現在的這番話，我又領教了什麼是最厲害的坐騎！”

    “嗯？就因為這些話，你就能領教了？”

    “當然...其實以前杏月老師教過我們的，我一直都不理解...總覺的她說的很矛盾。怎麼可能一方面去注重什麼平等合作，另一方面又要讓對方無條件地遵從自己...不過今天，我好像都明白了呢...你比我的老師還要厲害呢！”

    “噓！”我比起一根手指頭道：“你自己能理解就好了...比你老師厲害這種話就千萬不要說出來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正在追她的女兒呢！”

    “正在？”帕特麗夏一怔之後，隨即大笑：“你不是早就追到手了嗎？現在到處都在傳頌大團長你那多情的傳奇呢...”

    “就是因為這樣我才膽戰心驚呢！”我嘆道：“多情什麼的其實最痛苦了...唉！我真的後悔了。”

    ......

    兩天以後，田醫生抵達了奧斯陸。早已被我提醒過的蕾娜院長當即送給了他一幅‘名畫’，這其實是黛西臨時在當地拍賣所拍來的一幅十七世紀歐洲畫家倫勃朗的寫實作品。我不怎麼欣賞得來這些寫實性很強的油畫，總覺得比起漫畫書來都要差遠了。可是田醫生卻如獲至寶，給蕾娜鞠躬鞠的腰都快斷了...並且當場鄭重立誓：效忠希歐多爾，此生不渝云云...

    接著，這個傢伙親臨了那所住著布萊安娜和苔絲的醫院...她們就是被雅美和雪妍下手‘誤傷’的那兩個小師妹...田醫生一改得畫時的猥瑣形象，脫胎成了如扁鵲，華佗一般的醫家聖手，輕鬆地就給出了新的治療方案...事實上，那兩個小師妹本來就在醫院裏住了四五天了，調養的也還算不錯。再這麼折騰一下，竟然真的都能下地行走了。這麼一來，再加上杏月和帕特麗夏的一番說教，希歐多爾和菲尼克斯之間的矛盾很快便化於無形。

    也就是這一天，青年杯的決賽終於拉開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