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的一天
他睜開眼,一片漆黑蒙著他的眼睛,只有窗外有點熹微光亮,正奮力地從窗簾縫隙往裏鑽。他捂著額頭,一陣又一陣刺痛在頭腦裡翻來覆去。他走下床,趔趄了幾步到窗戶前,奮力拉上窗簾,把最後一絲微光也關在了外面,房間裡終於一點光也透不進來了。
他在一片漆黑之中摸索著找到臥室門口,不知道為什麼明明什麼都看不見還不願意開啟窗簾。他好像身上染了什麼重病,僅僅走了兩三步就已經氣喘吁吁。
頭痛的更厲害了,一陣陣疼痛帶著眩暈感痛擊著他,他扶著牆勉強站住,漆黑一片中傳來他斷斷續續的腳步聲,隨後是冰箱門開啟的聲音,但是冰箱開啟的下一瞬間冰冷的光就被冰箱門合着用力的關上的聲音再次關了進去。
他真的很討厭光啊。
“嘭,吱。”
也只有易拉罐的響動能讓人確定他還在做著動作,不然真的讓人懷疑他是不是死了。隨後幾聲痛飲聲接著微微的出氣聲依次響起後,室內又重新安靜了起來。
他已經坐到了鏡子前,手在頭後攏來攏去,把長長的頭髮攏在一起,騰出另一隻手再悉心梳理。
和房間同樣漆黑的漆黑鏡子裡,兩雙眼睛如同金色燭火,映照著一個年輕蒼白的女孩面龐,正幽幽發亮。
......
諾亞渾身一抽,猛地坐起險些推翻了桌上摞得很高的書。
他緩緩眨了眨眼睛,渾身都是冷汗。窗外是斜斜的陽光和夕陽染成橘子顏色的雲,地板上是淡淡的樹影,一直灑在諾亞的腳邊。蟬寥落幾聲,告訴諾亞他還在這個秋初的世界。自己趴在書桌上,背上披著一件不厚不薄的夾克。身後的雙人床平整乾淨,四面下垂著淡灰色的床紗。
這是哪?
他默默地直起身,身後的夾克慢慢滑落。他的頭很痛,好像有什麼東西從裡面在往外漲似的。諾亞低垂著眼,似乎在思考著。
隨後他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像是認出了這裏。他慢悠悠地起身,移動到床邊,重重往後一仰,讓自己深深地陷入厚厚的鴨絨床墊之中。
又做這個夢了,他根本不明白這個夢所表達的含義,唯一和他做的其他夢境的區別就是它不停地重複,不停地重複,似乎害怕他忘記一樣,非要伏在諾亞耳邊幽幽地一遍遍訴說。
這時他的手機想起了銳利的鈴聲,他摸出手機看了一眼來電顯示:秦月明
諾亞心中微微一動,按下了接聽鍵,從手機裡面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諾亞?”
“啊?”
“出來喝酒。”
......
“我今天是我這個月第一次想好好學習...”站在諾亞旁邊的一個人高馬大的叫秦月明的傢伙拿著一瓶雞尾酒坐到他身邊接著說道:“你今天又給我打斷了,你是不是得先喝點。”說著他拿起酒杯就放到諾亞面前,自己從吧檯又取了一瓶一模一樣的。
“又關我的事了。”諾亞一臉無奈地瞥了他一眼。
“我今天好容易想去上一次學,你們班同學居然說你翹課了,我坐了一整天實在是坐不住了,晚自習我也翹了,懶得折騰了,估計今年高考我還是沒戲,給自己個乾脆算了。”說著秦月明昂頭喝了一大口。
“你自己倒是乾脆,我可難受了,我都要困死了被你喊出來。”諾亞嘆了口氣,無精打采地也喝了一口。
“你又不是海蔘,海蔘才夏眠,你是個年輕的小夥子,能不能積極點。”秦月明拍拍諾亞的肩膀。
“你懂個屁,我這兩天都要精神衰弱了,每天都做噩夢做噩夢,根本睡不著。”諾亞又嘆了一口氣,緊接著又打了個哈欠。
“你夢到什麼了,把你這個公子哥嚇成這樣。”
“我夢到我在一片漆黑裏麵醒來。”諾亞說著皺起了眉,極力思索了一下,“然後去冰箱裏拿了瓶汽水,然後去鏡子前梳頭,對,我還是個妹子。”
秦月明聽到最後一句忽然咧嘴笑了一聲:“嘿嘿~”
“你滾啊。”諾亞推了一把秦月明。秦月明被推了一把還嘿嘿嘿直笑:“等等等等啊聽聽秦公給你解解夢,你想啊,有個妹子,再想想,一片漆黑,如果是我我也睡不好,躺在床上和神仙一樣。”
“夠了夠了你這個髒東西。”諾亞擺擺手知道和這個傢伙說不通,連忙舉杯和他碰了碰杯,和他喝了一口堵著他的嘴。
秦月明放下酒杯:“所以你因為變成了個妹子所以嚇得睡不著了?”
“不是因為我變成妹子...”諾亞扶了扶額,他組織了一下語言:“怎麼說呢...你能明白那種氣氛嘛,就是沒有光,黑的不行的那種,然後再沒有光的空無一人的房間,一個妹子在梳頭,哦對了還有,她的眼珠子還會發光,你能理解嗎,空無一人的小黑屋裏麵,一個眼睛會發光的女人在梳頭,你能明白多恐怖嗎?”
“懂了,你繼續。”
“然後就是連續做連續做,每天都連續,已經三天了,而且一天比一天清晰,前兩天我還不知道我是個妹子,這兩天我夢的越來越清楚了,今天我從鏡子裡看出來我是個女的,你就說恐怖嗎,而且感覺還特真實,我現在都懷疑我活的這個世界是不是個夢了,你過來我打你兩下你告我疼不疼。”諾亞想想夢裏麵那個金光溢位的雙眸,連忙喝了一口酒定了定神,接著他繼續說道:“我就擔心今天還做這個夢,所以我困成這樣我還選擇和你出來喝酒就是這個原因。”
“我懂我懂,跟妹子沒有跟大哥快活。”秦月明拍著諾亞的肩。
諾亞白了秦月明一眼,無可奈何地搖搖頭,剛想再喝一口酒,忽然他餘光所見,有個人似乎正盯著他。他放下酒杯往那個方向看去,一個頭發黑白交雜的女孩朝他舉了舉手裏的酒杯。諾亞禮貌地回以微笑,衝着她的方向喝了一口酒,然後把杯子“啪嗒”放到吧檯上。忽的他愣神片刻,似乎那個女孩好生眼熟,他連忙在腦海中搜索片刻猛然回過頭,卻發現剛纔女孩所坐的位置已經空空如也,只有剛剛朝他舉起的酒杯放在那張古典圓桌上面。
“你在看什麼呢?”
“我他媽...”諾亞伸起脖子四處張望了好久,“我他媽好像看見我夢裏的那個女孩了。”
“好好好,下回你再給我夢個幾噸金子出來,你這人從孤兒院出來就有個有錢的爹,我他媽啥都沒有呢。”秦月明故意把語氣變的酸酸的。
“你羨慕啊,有錢有個屁好的,我都快被煩死了。”諾亞收回目光。
“你還煩啊,門口那輛檸檬黃的蘭博基尼你過個生日就拿到了,你有個什麼好煩的,我他媽過生日吃塊蛋糕都得看今天風水好不好能不能找人賴到。我們同一個孤兒院出來的差距真是大啊,說好同一個起跑線,可能這個起跑線是從上輩子畫的吧?”
“我才羨慕你啊大哥,我都不知道自己能幹什麼。成績成績沒有,特長特長沒有,目標也沒有,甚至現在連好夢都沒有了。你想一想,一個對生活心滿意足的人,會用一天十多個小時的睡眠來虛度它嗎。”諾亞聳聳肩膀,“就連說出這種話我甚至都沒有什麼太大的情緒波動,這樣的日子簡直無聊死了。”
“你這傢伙......”秦月明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他的話,只能舉起杯和諾亞碰了碰。
諾亞喝了一口酒,把杯子遞給酒保又換了一瓶,“大哥你有沒有想過我們親生父母會去哪。你會不會想他們。”
“想他們?想個屁,有什麼要想的,我他媽連他們長啥樣都不知道,我只想賺錢,暴富。”
“暴富瞭然後呢?”
“包一片海去騎海豚。”秦月明也換了一瓶酒。諾亞輕笑一聲搖搖頭。
他們倆都是孤兒,在孤兒院長大。大約在十二歲?或者十三歲吧,諾亞也說不清楚自己到底幾歲的時候,他的現在的父親收養了他。他很幸運,他的現在的父親有接近上億資產,對比一下沒人領養而變成了個小混混的秦月明,他的境地確實好了很多。至少他現在就可以包一片海去騎海豚。
“沒有過去的感覺很不好,我想去找他們,這樣的生活真的很累很膩。”諾亞目光放了很遠,似乎有一男一女兩個人站在目光所見的地方一般。
“找他們幹什麼,他們都把你丟了。”
“沒有的。”諾亞固執地搖了下頭。
“你還不死心啊,憑什麼,就憑那個矢車菊項鍊嗎?”秦月明的酒杯都已經舉到了唇邊,斜著眼睛看了看諾亞胸口的碎鑽吊墜。很小的時候,孤兒院院長告訴諾亞,這個墜子是在他的襁褓中唯一的東西。
“我不知道你咋想的大哥,但是對我來說,我寧願拋棄我現在擁有的一切來追回我丟失的過去,而這真的對我來說無比重要。”
“你又來了諾亞,每次你都要和我說一遍這個東西,我真是受不了你,陳茂揚要是知道了不得傷心死?”秦月明嘆了口氣,他弄不明白諾亞為什麼對於那兩個棄他而去的人這麼執著,說實在的,估計那兩個人出現在諾亞的面前諾亞都認不出來吧?這又有什麼找他們的必要呢。
諾亞一怔,一想到陳茂揚,他想要離開現狀的心又沉寂了一大半。
陳茂揚就是諾亞的繼父,在六年前,或者是七年前領養諾亞的傢伙。
......
揚陳集團,顧名思義,揚塵,撒土,蓋大樓。僅僅用十多年的時間讓這個集團拔地而起,一躍成為房地產企業榜首。這一切都要歸功這個企業的老總,從他高中輟學開公司貸款開始就是一路賭運氣,在收益剛剛穩定的時候就開始撒開全部的資金,投資在更大的專案上,用九死一生的拼命方法,乾坤一擲的行動,在集團董事統統反對的情況下帶著巨大的膽量,強行壓住反對的聲音撒開雙手前行,他似乎被命運永久地眷顧,所有的決策無一失敗。他的一往無前和鐵腕如同他的傳奇運氣一樣也讓人咋舌。
但是他實際上僅僅是個不到35歲的男青年。陳茂揚。
“陳總。”年輕的秘書敲了敲門,打斷了正在進行的會議。一身運動裝的男人抬頭看了一眼秘書,眼裏有著責備。但是秘書卻連連向他招手。陳茂揚只好起身踱到秘書邊上,秘書在門口衝坐在會議桌邊的幾位在這個公司有舉足輕重的作用的傢伙歉然地笑了笑,然後把陳茂揚帶到門外,順手帶上了門。
“有個人說要見您,他說必須現在見,所以才讓您出來。”秘書語氣有些無奈。
陳茂揚眉間一挑,心說什麼人這麼厲害。秘書一路帶著他走到候客廳。
一個瘦削修長的身影站在書架前,認真挑選著,面龐彷彿被凍上了一樣毫無表情。他從白色T恤中露出的胳膊也好脖頸也好,沒有一處不紋著紋身,似乎都是一些英文和拉丁文的文字。陳茂揚走進候客廳,那個人就像是慢半拍一樣,等陳茂揚進來了有一小會他才轉過身,看著陳茂揚的面龐似乎在思索,片刻之後在他冰山一樣的臉上眉毛舒展了一些,露出似乎有點恍然的神色,好像忘記了來這個地方的目的直到看見了陳茂揚纔想起來一樣。
“你...你來是要幹什麼?”陳茂揚不知是驚訝還是好奇,他的語氣有些奇怪。白色T恤的男人沉默了片刻,陳茂揚從他基本上沒有變化的臉龐上看出來他又在思索著什麼。
“諾亞,我要帶走他。他現在很危險。”
憋了很久,他才說出了這麼一句。
......
“大~河!向東流啊!”
“秦月明~是一條狗啊!”
“誒嘿,誒嘿一條狗啊!”
“你為什麼罵自己?”
“啊?哦...我去你媽的你坑我。”
諾亞和秦月明勾肩搭背地走在路上,誰也不知道到底是路在搖還是人在搖。
“他媽的,走了好遠!咱們開車行不?諾亞你的蘭...蘭...蘭簸箕呢,我們開車!”
“你他媽的瘋了啊我靠,我他媽喝酒了!要是遇到警察,怎...麼辦?!”
“你怕個毛啊!你剛剛不是和我說,你喝了酒開車誰都別想攔著你嗎!”秦月明一把推開諾亞,搖搖晃晃地站穩身子,指著一連退好幾步沒站穩一屁股坐地上了的諾亞大罵。
“那他媽當然了!我喝酒了,他們攔我媽幹屁!我媽又沒喝酒!你他孃的...”諾亞在地上掙扎著想站起來,一連試了好幾次,都在地上蹲了好幾蹲又坐下了:“你他媽,拉我起來!”
“你在這等我一會,我他媽撒...個尿!”秦月明搖頭晃腦地走到電線杆子旁邊,褲腰帶都沒解開,插著腰就在電線杆旁邊蓄勢。
“你隨地小便,沒收...沒收...”
“沒收你...大爺,你他媽哪隻眼睛...看見我...我掏出來了?你他媽的別...別給我晃!站穩了!立正!瞄準!”秦月明回頭罵道,後半句卻是對著電線杆子說的。
諾亞晃了晃身子醉醺醺地躺在了馬路中央。幸好這是他們回家的一條偏僻的小路,否則這兩個醉漢估計要鬧不少笑話。
諾亞躺在地上迷迷糊糊的撓了撓肚皮,緊跟著皺著眉頭就想脫衣服,剛把自己的衣服拉到胸口,秦月明跑著“s”型路線衝來,一下把住諾亞想脫衣服的手:“你這他媽在,耍——流氓!要槍斃的!”說著自己清了清嗓子,往地上“呸”地吐了一口痰。
秦月明剛吐完痰想彎腰拉起諾亞,忽然自己屁股後面傳來一股巨力,他猛地向前一個趔趄,摔了個狗啃屎。他趴在地上哼哼唧唧好久沒站起來,正在那獨自掙扎呢,忽然他覺得頭髮被人抓住,隨後把他的頭扯得抬了起來,他定神一看,眼前模模糊糊的是個一臉痞氣的寸頭小混混。
“舔了。”寸頭猛地揪著秦月明的頭髮,把他甩向秦月明吐的那一口痰的方向。秦月明“啪”地一聲撲在地上,雙手又把自己撐起來,回身看了看,發現在燈光找不到的一些昏暗處,不少叼著煙著紋著身的小混混都看向他們這邊。秦月明又收回目光看了看寸頭,輕笑了一聲。
“舔了我尼瑪沒聽見啊?”寸頭小混混緩緩向秦月明走去,看臉上的神色是一旦不按他說的做就要動手。
秦月明唉聲嘆氣地看了寸頭小混混一眼,然後又清了清嗓子,用力地將一口黏痰帶著響亮的“呸!”的一聲,吐到了寸頭的皮鞋上。
“我尼瑪!”寸頭勃然大怒掄起胳膊就是狠狠一耳光。秦月明猛地伸手用力一圈打在寸頭揮擊而來的巴掌的手腕處隨即死死握住向反方向一擰,寸頭慘叫著原地繞了半圈,猛地被秦月明拉倒坐在了秦月明的身前,隨後只看見眼前銀光一閃,一把折刀從秦月明手中彈出,刀刃瞬間比在寸頭的咽喉處。在昏暗之中的小混混們都是一愣,隨後低聲叫罵著從昏暗中走出,揮舞著手裏的鋼管“呼呼”直響
“你他媽動手啊!”寸頭強撐著仍然大罵,秦月明抓著寸頭的手上一使勁,寸頭大叫一聲,感覺自己的手被鉗子擰著一樣,緊接著他的聲音陡然停駐,秦月明手裏的刀此刻已經割破了寸頭喉嚨的上的面板,鮮血正汩汩下流,像染料一樣從他的脖子流進領子。
“哥...哥...我錯了哥...”寸頭小混混聲音立刻軟下來,但是他並不敢大聲說話或者用力呼吸,因為刀已經頂住了他的喉嚨。
“誰他媽...是你哥,媽的你他媽給我叫爹!”說著秦月明拿著刀的手又加大了力。
“爹!爹!我錯了爹!”村頭小混混連忙認慫不停地哀求道。
“舔了。”秦月明拿著刀的手一鬆,用刀尖指了一下寸頭小混混皮鞋上被他剛剛吐上的痰,隨後又立刻頂住小混混的喉嚨。
寸頭喉嚨上的刀一離開他剛剛放鬆了一點刀又回來,他連忙吸了一口氣害怕被不小心傷到,然後看了一眼秦月明指的地方打了個哈哈:“這....嘿嘿...這...”
“我他媽讓你舔了我尼瑪沒聽...”秦月明剛學著寸頭的話說著突然自己的後腦一陣劇痛,他回頭望了一眼,一個滿臉堆肉的胖子一手扶著已經醉暈的諾亞,一手拿著一塊板磚,還做著敲擊完的動作。“我...去...你大...”
“耶。”那個胖子看著暈倒在地的秦月明說道,隨即他看向一臉驚愕的寸頭小混混:“瞅***瞅,給我滾!”
“我特麼...”寸頭小混混頗為不服地一骨碌爬起,回身就想叫自己的弟兄們,但是回身一看,自己的弟兄們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橫七豎八倒在了街邊,在陰影中一個瘦削的女孩倚靠著一把暗紅的長刀筆直地站著,頭髮梳成高高的馬尾,眼神冰冷地看向他,寸頭小混混打了個寒顫,他似乎從哪個眼神裡看見了危險。
“我滾我滾!”寸頭小混混很識趣地撒丫子繞開胖子就跑,接下來的一個月他都不會再想出現在這條街上找事了。
“不愧是格鬥系,走吧。”
“馬上。”馬尾女孩把長刀收進手提刀帶中,隨後走向胖子。
“這地上的醉鬼呢?”胖子踢了一腳躺在地上的秦月明,馬尾女孩低頭看了一眼秦月明,“送他回家。”
......
“我們...先一步...差一點...還...”
諾亞捂著額頭皺著眉毛半天,才費力地睜開了眼。他眼前的景物搖搖晃晃半天才穩定下來,耳朵也終於不再嗡嗡作響。
“啊...”諾亞輕聲呻.吟一聲,坐起了身。他環顧一下四周,他居然被送回了自己的家,並不是他父親的豪宅,而是他今天下午(也許是昨天下午)醒來的那一幢老舊的寫字樓。他做過很多的夢,他能記住大量的夢境裡的東西,包括這棟樓,也是他按照夢境中復原的,不知為什麼,呆在這裏總讓他心安。似乎這裏的裝潢和格局異常熟悉。又那麼溫柔。
剛剛他聽見的模糊的交談聲在他醒來的時候戛然而止,諾亞定了定神,感受了一下短暫失去的時間感,然後發聲問道:“秦月明?是你嗎?”
“不是的。”一個陌生的女聲從門外傳來。諾亞一驚,頭髮都打了個直再軟下來。
“你是誰啊?這屋子屁都沒有!蟑螂來了都要含著淚走!”
“我們不是賊...”
“你們?!除了你還有幾個???”諾亞大驚失色地隔著門問。
“你確定要知道嗎,有的時候未知反而會安全。有些不該知道這些東西的人沒辦法承受這件事背後的代價。”女聲忽然變得嚴厲起來。
諾亞嚇得大氣都不敢出,連忙在腦海中思索自己喝醉了到底幹了些什麼,他想了半天,那個聲音便耐心地等了他半天。最後諾亞吞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問:“那...我是...該知道...還是...不該啊?”
“該。”
“那你就說吧...”諾亞話音剛落,房門就被開啟,一個瘦削的女孩從門後走出,站到了諾亞的床前。
“自我介紹,我是亞伯學院就讀學生格鬥系大二學生,我叫夏燭童。”
諾亞張大了嘴巴盯著眼前這個頭髮黑白駁雜的奇怪女孩,似乎一下子事情超出了自己的預料。本身他以為是酒後亂性之類的東西,看來可能沒那麼簡單,自己可能*了一整個校園。
“鴨脖?是...新的烹飪學校?”諾亞憋了半天問道。
“神,神學院。”門口一個肉墩墩的胖子不知什麼時候倚在了門邊。
“啊???”諾亞頭頂似乎浮起了幾個巨大的黃色問號,“等等,你又是誰?”
“亞伯學院就讀學生戰爭交通系大二學生,我叫賈壽。”
“戰...戰爭?神?”諾亞的腦仁飛速旋轉,接受著陌生了十九年的資訊。“等等等等,是我想象中的那種神嗎?就是長得像魷魚,在天上飛來飛去有著各種詭異能力的傢伙?”
“不是克蘇魯神話裡的東西,不過也差不太多。”夏燭童認真思索了一下諾亞說的話,然後給出了比較肯定的回答。
諾亞盯著床邊的夏燭童片刻,忽然猛地爬了過去跪在床邊直起身子,直直盯著夏燭童的雙眼,他驚訝地發現夏燭童的眼眸居然像生了病一樣有些發灰,和她的髮色一樣,她整個人都有一股病態的氣息。他盯了夏燭童幾個呼吸的時間,最後伸出手,按在了夏燭童的額頭上。
“‘不能接受’這個態度在新生面前呢,是多見的,但是這個世界上確實有這個東西,而且我還要告訴你,你也是這個東西。”夏燭童悄然撥開諾亞的手,“學校一直在監視你,在你顯露出神的特點的時候必須要第一時間予以錄取,你沒有發現你最近很奇怪嗎。”
“沒有!絕對沒有!我不挑食常運動沒有不良嗜好一天大便一到兩次!”諾亞一屁股坐倒對著夏燭童連連擺手。但是他忽然腦子裏還是不自覺地回想了一下“最近很奇怪”這幾個字,他看著夏燭童的臉忽然一愣。
“是你?”
“誰?”這次換夏燭童發愣。
“我見過你!”諾亞想起夢裏一片漆黑的鏡子中像燭火般燃起的雙眸以及被她雙眼映照出的面龐,和眼前的這個女孩竟一模一樣。
夏燭童愣了片刻,忽然她想起在作為監視者在酒吧中和諾亞的一次舉杯,恍然大悟。
“那個是我。”
“果然是你!”他們兩個人想的並不是同一件事情,但是在另一個方向上又巧合般地吻合。
“你們為什麼監視我?”諾亞又回到上一個問題,他有一種沒有了隱私的感覺,那他昨天喝酒的醜態是不是也被看光了?說不定他喝到斷片還是眼前這兩個人把他扛回來的?
“因為你的父母,他們都是神。”
“what??!”諾亞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色,眼前的這兩個中二的人究竟是怎麼回事,可怕的並不是他們所說的這些故事,可怕的是他們好像他孃的是認真的!
忽然諾亞一怔,旋即舉手:“等等等等!我爸還單身,我是領養的。”
諾亞話剛說完,忽然他的心尖一顫,他的雙眼因為他心裏的想法猛地瞪大,他看向夏燭童,夏燭童灰黑的眸子也盯著他,一言不發。
“是...是...”
“是。”
“他們還活著嗎!”諾亞幾乎是脫口而出,不知道為什麼,就算是他們已經忘記自己了這麼多年,自己在心裏詛咒過多少次,最後在聽到他們的訊息的時候,自己還是狠不下心來不去關心他們。
“他們...還記得我嗎。”
“他們...叫什麼名字。”諾亞聲音顫抖著衝着夏燭童艱難一笑,“對不起,我不知道我爸爸媽媽的名字,我也沒有給他們過過生日,拿我的成績單給他們看...我...我成績很不好他們...他們會介意嗎...如果他們不...”
“諾亞。”
“這些...”諾亞不知什麼時候,眼淚就是怎麼憋都憋不住。上一次哭是什麼時候,是在孤兒院被同齡的小孩搶了糖果吧?
那些往事誰還記得。
“對不起。”諾亞迅速地收拾著心情,吸了吸鼻子,忽然模糊的眼前,夏燭童一隻手遞過來了潔白的手帕。
“謝謝。”諾亞又吸了一下鼻子,卻沒有拿夏燭童遞給他的手帕,而是用自己的袖子擦掉眼淚,自己起身走向廁所。
他蹲在馬桶上,眼淚終於是忍不住了啊。
這些年自己受的苦多嗎,自己也說不清,人啊就是這麼嬌氣,自己覺得自己很苦的話,那就很苦了。哪怕開著檸檬黃的蘭博基尼也是這個樣子呀,看看人家秦月明,他可是被一路揍著追著長大的。自己應該又要比他好幾百倍了吧。
但是為什麼哭呢,自己也說不清。開心?怨恨?驚喜?滿足?
情感這種事啊最複雜了,五味陳雜的樣子,混在一起誰也不認識誰。直到最後,因為這些複雜的東西,弄得自己也不認識自己。
那兩個傢伙...終於有訊息了。
諾亞又擦了把眼淚,覺得自己不會再哭,於是從馬桶上站起,開啟了水龍頭就要洗臉,但是眼睛剛一閉,又想起了夏燭童說的那句“你的父母都是神。”他的眼淚又止不住地順著水流往下掉。
我纔不在乎你們是什麼人,你們只是我的爸爸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