釋無償，好兄弟，我們...來世再會了，二十年後，不，我忘記了，在這裏死去的話是沒有資格投胎了，你自己好好活著吧，儘量多活幾年，這樣纔對得起我。

    鬼鬼走了過來，再一次抓住了我的脖頸，把我往火焰的位置裡送去，這一次我居然沒有覺得一點點的冰冷，反而感覺有點熱乎，是不是臨死時，連觸覺都會特別不一樣？

    剛纔焚燒紙人用的火堆慢慢熄滅了，地上只剩下了一堆灰燼。

    祭祀官朝我走了過來，沒有一點腳步聲，他的手裏，拿著一把很鋒利的大刀，單單看刀鋒，就能感受到那股殺氣。

    紙人用火燒，活人，當然是用刀。

    鬼鬼退下來，四周鬼魂都看著我，空曠的原野中，祭祀官離我很近很近，只要殺了我，祭祀就過了一大半了，這個世界上，會不會有奇蹟？

    他的刀朝我舉起來了。

    沒有奇蹟。

    不會有。

    我死心了。

    因為他已經結結實實地砍在了我的胳膊上，那把刀像一個勇往直前什麼都不怕的勇士。

    我的胳膊差一點就全斷了，只是連著一層肉罷了。

    我鑽心的疼，但是沒有叫出聲來，嘴巴里全是熱乎乎暖融融的血，我自己咬的，差一點大牙都咬碎了。

    又一刀，這一刀徹底砍斷了我的手臂，胳膊掉在了地上，輕輕發出“啪嗒”一聲。

    我做夢都想不到，我一個專門抓鬼的人，居然被鬼給殺了，有點搞笑，就像會游泳的，通常也死於水中。

    又一刀，這一刀砍向了我的脖子，我的頭軟軟地倒向了一邊，雙腿一軟，無力掙扎，攤在了地上。

    祭祀官還在不停地砍，一刀接著一刀，我很清醒，這種感覺很奇妙，也不是很痛，還沒有以往受傷被砍一刀來的痛，好像在砍的並不是我，而是另外一個無關的人一樣，真正的痛在心裏。

    我不懂這是為什麼。

    我的眼前越來越模糊，終於有一刀，讓我的腦袋和身體徹底分了家，我的視線隨著腦袋的滾動晃來晃去的，動個不停。

    我的眼前好像除了殘缺的軀體以外，還有一樣什麼東西，圓圓的，小小的，白色的，我努力睜大了眼睛，聚焦著視線，回想著，是...是姑姑一直捨不得扔掉的那粒鈕釦！

    “小鬼頭，你以後長大了疼不疼姑姑啊？”姑姑的音容樣貌再一次浮現在了我眼前，很清晰，就像是昨天剛剛發生的一般。

    “我會！我是男子漢，等我有錢了，請姑姑和姑父去全世界最大的飯店吃飯，姑姑你一定不要跟我客氣，要吃的飽飽的再回家。”

    “乖孩子，姑姑不要你做什麼偉大的人，只要你好好地活著，一輩子問心無愧，就夠了。”記得那個時候姑姑開心的很，一直摸著我的腦袋，我統共就幾根毛，差一點讓姑姑給摸禿了，晚飯做了好多我愛吃的菜，配著菜我連吃了八個白白胖胖的饅頭。

    那一瞬間，我後悔了，他們是誰？只是一些無聊的執迷不悟的厲鬼而已，做著無聊的祭祀，不為蒼生不為百姓，只是爲了抵消他們生前的罪行，不惜利用一切去討好閻王爺的厲鬼，我為什麼要幫助這種人，做這種毫無意義的事情？我的遠大志向和信念呢？

    我這樣束手就擒，心甘情願死在這種不知名的地方，對得起愛我的人嗎？

    我還是炎黃子孫！當年黃帝苦戰蚩尤都不放棄，憑什麼我一個好吃好喝供著的現代人，遇點困難就逃避，要是當年黃帝也這樣做了懦夫，還會有我嗎？！

    我在徹底死亡之前，終於明白了，無論什麼時候，什麼地方，都不能選擇放棄，我要戰鬥到最後一秒！

    於是我用盡腦子裏所有的力氣，拼命召喚著我的身體，我的身體也很配合地動了一下，我知道我的身體也不會甘願就這麼死去的，我的手腕輕輕地動了，印著望雲龍的紋身閃了一下，重新回到了我的手心。

    祭祀官從來沒有見過這種事情，他的全身都顫抖了起來，顯然是非常害怕，“這...這是怎麼回事？救命啊，救命啊！”

    他想逃，不過我不會讓他逃掉了，我的胳膊還是一整條完整的，沒有斷開，於是往他身上揮去。

    在黑夜之中，望雲龍嘶吼著，發出明亮的金黃的光芒，眾鬼魂嚇得來不及躲開，都躲進了土地裏去了，剛纔那個帶我來的鬼鬼和吵了一晚的鄰居抱在一起瑟瑟發抖。女孩子的友誼永遠都是那麼奇怪，好像必須要以嫉妒和爭吵做土壤才能開花似的。

    我一眼看過去就跟看見了一大群懦弱的膽小鬼鴕鳥一樣。

    我的劍一連五六下都糾纏著祭祀官，劃破了四周幽藍的鬼火。

    在混亂之中，祭祀官來不及閃避，自己也跌落進了那團巨大的火焰的裡面，像扭動的蛇一樣一直掙扎著，可他除了這樣無意義地掙扎著，已經什麼都做不了了，他的眼睛惡狠狠地盯著我。

    其實我已經在生死邊緣了，我也走不出去了，人死，還能怎麼復生？不過臨死前我明白了很多東西，也值了。

    最後一刻，我好像看見了憤怒的閻王，他穿著漆黑描金的官服，頭上戴著一頂烏紗帽...

    而我不由自主地朝他走了過去，那一刻我又有了身體，是一個輕飄飄的身體，不用費力走路就能移動的，莫非我也變成了一個紙人？

    “霍亂！霍亂！你堅持住啊，我來了！”是釋無償的聲音，他還是來了，我知道他肯定會來的。不枉我們兄弟一場，記得給我多燒點紙錢啊，別摳門，你兄弟在地下日子過緊了為你是問。

    “別走，你不會死的。”一隻纖細柔軟的手拉住了我，那個聲音好像是山東煎餅豆豆眼村長女兒的聲音。

    隨著這個聲音，周圍的景象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一切黑暗都迅速退去，四周全是白色的光芒，所有的回憶又一次在我腦海裏一遍遍地閃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