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妃子和那個心腹木偶人都已經死了，長在這宮裏住著又恰好知道秘密的好像就剩下蛇妖一個人了吧。

    天機道人和那個守墓看門的老頭兒還在對戰嗎？誰會輸誰會贏呢，他有沒有擔憂過陵墓中的我和釋無償呢？會不會進來救我們，我不用救，只要救出釋無償就夠了。

    哦，對了，不知道釋無償現在到底怎麼樣了，究竟是到了那個初夏的齊尊宮裏去了，還是空落落的寢宮。

    或者他現在面臨著和我一樣的蛇女，一樣的雪人，雪人頭裏還有好幾個我的頭顱...我就這麼胡思亂想著，想到那裏是哪裏。

    風雪又變得更加猛烈了，呼呼地吹著，我的靈魂輕的像一張沒有重量的紙一樣，風往哪裏吹，我便往哪裏飄，身不由己中，我看見它不再是潔白的顏色，而是粉紅色的，帶著血腥氣息，像是被血輕輕染過一道的綢布，溫柔也危險，不可觸控，不可糾纏，正在把人越困越死。

    恍惚間我也看見了王氏，王氏的衣著打扮如同生前一樣，蛇蠍美人，這麼形容她再合適不過，反正她也能算是半個蛇妖。

    她的頭髮像雲朵一樣厚，金鑲玉的三尾鳳簪跟著腳步輕輕搖晃，耳朵上的翠玉刻成的楊柳形狀的耳墜把一張白淨的臉蛋襯得更加嬌媚，唯一的缺憾就是她的耳朵一直再往下滴血，輕紗籠罩著的衣服也變成了一件血衣，裸露出來的面板全都是潰爛的，手指殘缺，遍佈屍斑，小血洞...

    她正唱著秦時流行的歌謠，無臉的宮女跟著節奏在她身後伴舞，人頭鐘鼓互相碰撞，鈴聲很清脆動人，為她的歌喉增添上韻味。

    "哥哥....你有看見我孃親嗎？"冥冥中有一個稚嫩的聲音在說話。

    "你孃親是誰？"我不禁回過頭反問。

    地上站著一個很小很小的小孩，全身腫脹發紫，腳踏在一片血水之中，虛無之境中，他的聲音帶著迴音，仰頭看我。

    "我孃親就是我孃親，難道你連我孃親也不認識嗎。"小孩的眼睛變得血紅起來，"你要是不說我孃親在哪裏，我就殺了你。"

    "小鬼真沒有禮貌，你娘從來不教你禮節嗎？"

    "我娘…我娘她好狠心好無情，從來不理我，有一天她拿著一條白色的繩子吊在了房樑上，我也學著她的樣子吊在房樑上，晃晃悠悠地蕩著鞦韆，可是過了好久，我都玩累了，宮女姐姐卻只把媽媽一個人給解下來了，放在了一個很小的木頭房間裡躺著，根本就像沒有看到我一樣。

    我爹也不理我，他只和扶蘇哥哥他們說話，每當夜深人靜爹爹一個人躺在床上嘆息的時候，我都在旁邊安慰他，可他只知喝酒解悶，只有一些哥哥姐姐他們有的會跟我玩，但是我也經常被他們欺負。"小鬼說。

    "所以我恨他們，都是他們不理我，不管我，讓我受盡欺負，我要讓他們也不好過，你敢攔著我，我也要你死。"

    說著說著，他經歷過的那些時光逐漸浮現在了我的眼前，妃子三天三夜沒有閤眼，手裏握著那條白綾之時，他正在她的身邊看著她，妃子上吊自殺時，出棺下葬時，腐爛化蛆時，鬼嬰從沒有離開過她身邊一步，一直等著母親抱抱他，親親他，這一等，日月輪轉，花開花落，轉眼過去了幾千年時光。

    這個孩子根本不知道自己剛剛出生三天就已經在王氏的折磨下死去了，他一直以為自己還活著，他也不知道孃親已經在最年輕貌美的時候絕望自盡了，於是他眼睜睜地看著她的親生母親上吊自殺，還陪著母親一起，對於人間的一切規則，他都是從那些早夭的哥哥姐姐那裏學來的。

    "你早就已經死了，出生的第三天你就活活折磨死了，你的孃親也早就已經爲了你上吊自殺了，你不能再留戀人間了，早一點去投胎吧。"我毫不留情地說，這對他來說是殘忍的，但是也是最好的方法。

    "不！你騙人，媽媽她會保護我，你看，我找到母親了。"小孩發瘋一樣爭辯著。

    他從身體裡拿出來了一個破舊的小玩偶，高高地舉給我看，原來是是破棉絮外面包著一層綢布，大概地分出了四肢，臉的位置用劣質的顏料畫着歪歪扭扭的五官，頭上還有幾根頭髮，和他媽媽真正的面容天差地別。

    可是這孩子好像真的就把那個破玩偶當成了自己的孃親一般，親熱地摟在懷裏，低聲說著話。

    "娘，你怎麼從來都不理我，我在你肚子裡的時候你還老和我說話呢。"

    我猛然間又想到初下雪時蛇妖變幻出來遠方媽媽的聲音，該不該打碎這個鬼嬰的美夢呢？

    "誰說我沒有爸爸媽媽了？你看我有很多很多，你都數不過的。"

    鬼嬰像是要跟我賭氣一般，從懷裏拿出了一個又一個所謂的"媽媽"，每一個媽媽都穿著不同顏色的衣服，每一個的臉上都掛著笑，他一個一個地和她們說話。

    不一會兒，鬼嬰臉上的笑容忽然又變了，他死死掐住玩偶的脖子，"你不跟我說話，你不理我，我要殺了你。"

    他的身後騰起了一片煙霧，幾個面色慘白，看著比他高一大截的孩子強行從他手裏搶走了玩偶，譏笑他的幼稚，他們的眼睛裏全都沒有瞳仁，空白一片，其中有一個已經被水泡得腫脹如氣球，兩隻胳膊上趴著密密麻麻的水蛭，每一隻都很肥大，吸飽了血，我都不忍心再看下去了。

    鬼嬰不斷地哀嚎地哭泣著，祈求媽媽出現，他的哭聲漸漸淹沒在其他人的笑聲裡面。

    天搖地動，一陣狂風吹來，我又被帶到了天上，原來地上的積雪開始消退，溫度逐漸恢復了正常。

    我睜開眼睛，亮光在我眼前晃動，風雪全部都消失了，而我咬了自己一口，還會痛!而蛇妖卻已經剩了一張皮。

    蛇妖每隔五百年褪一次皮，褪完皮後，沒有皮的蛇妖就要休養上三個月，看來我還真挺走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