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很久，我的眼前出現了另一幅場景，夜黑風高中，一隻細長的青色的蛇在黑暗裡蜿蜒，它在尋找著目標，我似乎是站在上帝角度的人，看著一場黑白的電影。

    一個長鏡頭之下，蛇從草叢中穿過，從窗戶縫隙中穿過，它鑽入了一個沉睡中的妃子的身體裡，尾巴剛一沒入妃子的耳朵中，妃子就直挺挺地坐了起來。

    侍女不用守夜，都沉沉的睡著，昏暗的紅燈籠照著沒有任何表情的臉，妃子的眼睛睜了開來，瞳仁裡發出幽暗的綠光，她像一個機器人一般走下床鋪，赤著腳在地上摩擦著，然後開啟了櫃子的門，拖出了一個沒有四肢的昏迷過去的男人…一路都是腳印。

    床鋪上的紗簾放了下來，隨著風擺動，誰也不知道那一晚具體發生了什麼，這是一個謎一般的故事。

    場景一轉，妃子已經即將生產了，她痛苦地大叫著，慘叫聲迴盪在寢宮之中，她的身邊沒有一個產婆，侍女，只有一個似笑非笑的妃子，是王氏。

    她似乎知道王氏要做什麼，眼睛裏滿是淚水，拼命地往牆壁的方向縮，拼命地哀求著，"不要啊，不要啊…"

    這一切都是徒勞，王氏平靜地笑了，她伸出手掀開了她的衣服，在她隆起的肚子上用力地按了下去，床上全是大紅色，往床沿下滴落著，濺起了小小的紅色的花，滴答，滴答，每一秒都很漫長，她取出了妃子的孩子，一口咬斷了臍帶，在孩子溼噠噠的身上擦拭著。

    妃子滿頭是汗，正如出水的荔枝一樣往下滴，絲綢的枕頭全部浸溼了，她的嘴角慢慢流出了一道紅色的痕跡，十個指甲都扣的斷裂，指甲肉和著血完全分離了出來，虛弱的妃子很想看一眼自己的孩子，但是她太虛弱了，微張著嘴巴兩眼一翻，昏了過去。

    孩子的眼睛又大又清澈，看著王氏，他天真無邪地笑了，以為是自己的孃親，或者是很喜歡自己的人，想要伸出自己小小的手摸一摸她的臉。

    王氏嘴角微微揚起笑容，然後鬆開了手，嬰孩落在了地下，一陣劇痛傳遍了嬰孩的全身，他大哭起來，根本無力還手，沒有任何一個人來拯救他。

    太陽升起了三次，月亮升起了三次，三天之後，滿身傷痕，沒有喝過一滴奶的他一開始還大哭大鬧，無力地掙扎著，最後漸漸沒有了聲音，停止了呼吸，在王氏無情的摧殘之下，這個小生命死了，小小的身體僵硬成了青色。

    那個剛剛生產完的妃子，依然躺在已經乾透了的床上，四周小小的蚊蟲不斷飛著，甚至有毛色油光發亮的老鼠從她玉一樣的腿上跑來跑去，而她的眼珠一動不動，一點也不掙扎，彷彿已經失去生命一般，眼底一片乾涸。

    她的手裏有一條發黃的白綾，溫熱的，她已經摸了好久好久了，黃泉路上...我等著你...

    忽然，老鼠急速後退，回到了自己的窩中，蚊蟲往反方向開始飛舞，月亮從東邊往西邊落下，太陽從西邊往東邊落下，王氏嘴裏的飯菜吐回了碗裡，孩子的臍帶又接上了，床沿邊的小花收回了妃子的雙腿中，時間快速地倒流回去。

    那是妃子搬進寢宮的第一天，宮女的臉上都是笑容，賀禮堆滿了地下，王氏正在自己的寢宮裏，聽著隱約傳來的歡喜的音樂聲，看著地上那個剛剛會爬的小孩子，氣的臉色青綠，腦門冒煙。

    王氏的孩子，是一個半蛇的孩子，她記恨那些身體正常的妃子，她給她們下藥，讓她們的孩子也變成不正常的孩子，讓她們無法順利生產，每一個都難產，讓她們的子宮全部粘連在一起，無法再生育，人和人是沒有公平可言的，除非你踩在別人的頭上！

    她撫摸著自己不能看見陽光吃不下正常食物的孩子，心裏全都是恨。

    "小秋！"她把孩子扔進了一個隱蔽的密室裏，對著門外的宮女喊道。

    名叫小秋的宮女今天第一天調來齊尊宮，聽說王氏性格古怪，宮裏還有很多奇怪的傳言，心裏很是緊張，馬上低著頭進來了。

    沒想到王氏十分客氣，請她喝了一杯茶，她顫顫巍巍接過茶不敢說一個不字，可是剛剛喝下去沒多久，她就感到整個人頭重腳輕的，嘴角涌出了鮮紅色，黑暗裡，王氏在宮女的手腕上不輕不重地劃了一道，鮮紅色的液體流進了一個精緻的瓷碗裡。

    餓極了的孩子看見瓷碗興奮了起來，嘴巴張得老大，王氏把溫熱的液體喂到了他的嘴邊，他卻出其不意地咬住了王氏的手指，然後一口吞進了肚子裡，看著王氏傻笑。

    王氏捂著自己血流不止的手指頭，不敢叫出聲，看著孩子傻傻的對自己笑，她受著疼痛摸了摸了孩子的頭，然後伸出了手又讓他咬了一口，這次他把一整根指頭都吞了進去，咯咯咯地笑了，這個孩子是一個來討債的。

    釋無償猜的對，所有的活人玩偶都是他的玩具，都是給他取樂用的工具。王氏知道不會有活人來陪他玩的，即使是威逼利誘也不可能，她寧願無條件縱容著他。

    飄飄蕩蕩之中，我又走進了另一間房間，那是剛剛由王氏接生的那位妃子的舊書房，書房裏空氣渾濁，窗戶上好像有一點小小的白光，那點白光一定是某一個人的眼睛，我敢肯定。

    我忍不住走近了，跟我想的一樣，一隻明亮的，有著一點點的眼睛，黑白分明，他在朝裡面窺視著我，我也看著他，而我心裏卻很明白這是誰的眼睛。

    這就是我自己的眼睛，我，正在看著我自己！

    窗外的是我的身體，窗內的是我的靈魂，靈魂和身體分開了，靈魂沒有了宿主，四處遊走，四處飄蕩，不久就會消散，而沒有了靈魂的身體，不久就會分離四散，引來蟲子聚餐，最後分解，剩下森森白骨，我彷彿已經看到我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