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姮古村
1969年4月,我獨自一人背上簡單的行囊出發,先從廣州坐上火車到長沙,再坐三天的汽車和馬車,最後還要翻山越嶺走兩天,去到湘西最遠的姮古村插隊。據說姮古村四面環山,非常偏僻,非常落後,原本以為生活將是背朝天,汗滴土,枯燥勞累,沒想到途中遇到了同樣要到姮古村插隊的娟子。
娟子17歲,比我小三歲,武漢人,書香門第。她面板白皙,大眼睛水汪汪,留著兩條長辮子,還有一對迷人的小酒窩。說實話,農村的艱苦條件,她怎麼適應得了?她卻說,已經查閱了姮古村的資料,非常喜歡嚮往那兒,就當體驗生活吧。
路程雖然遙遠,過程亦為艱辛,但當我們走出狹長的峽谷,看到夕陽西下,三座山脊猶如金龍,保護著山坡上的姮古村。我和娟子都發自內心的驚歎,這裏的風景實在太美了。村子四面都是青鬱高山,鳥語花香,山坡的村子猶豫圓寶石,躺著群山懷抱裡。
“這乃三龍匯聚,玉盤掌中託,真是一塊風水寶地啊。”我說。
“現在正在破四舊,不可迷信。讓別人聽見更不好。”娟子說。
“我的意思是說這裏人傑地靈,風景優美。”我趕緊解釋說。
姮古村有五十多戶,三百多口人,那兒山多地少,房子都是用石頭一塊一塊砌起來的,基本有土的地方都種滿了莊稼。山是青的,莊稼是黃的,人是淳樸的。村長趙福帶著幾個村民一直在村口等著我們,據說,已經等了兩三天了。村長熱情地帶著我們去到了他的家裏,端上熱乎乎的稀粥和玉米,還有幾塊黑乎乎的臘肉。這口糧已經算豐盛了,在如此落後的村子。
以後,我和娟便住在村長家裏。村長的家也不大,在一個小土坡下建了一層,然後在土坡上再建一層。娟子和村長的兩個女兒住在二層,而我則和趙寶同住一個房間。趙寶是村長的兒子,好吃懶做。自打見到娟子之後,他的眼睛都跟長在娟子身上一樣,沒有移開過。
白天,我會跟隨著村民一起下地幹活或者去放牧,娟子則和村裏的姑娘們做些針線活。不知不覺的,就過了一個月。我整個人都曬黑了,手上的皮也脫了好幾層。在這裏勞動量特別大,卻吃不飽,肉更是夢裏纔有的事情。如果不是有娟子的陪伴,我早就堅持不下去了。
一天早晨,村長把趙寶叫到身邊,讓他把小半袋玉米粉給葛老頭送去。趙寶一臉的不願意,說上次給老頭送糧,差點就被惡狗咬了。
葛老頭是村子裏的一個怪人,獨自一個人住在對面山坡的小石屋裏,幾乎不與任何人來往。之前在田間休息的時候,聽過村民說起他。他是七八年前纔來到姮古村的。當時村裏喝水特別困難,村民都要走十多里路,翻山越嶺到小溪邊挑水,一去一回,耗費了大半天的時間。這老頭也不知道哪裏學的本事,拿著一個圓圓的小盤子找呀找,然後就讓幾個大漢把石地給鑿穿,結果一股清泉便涌出,隨後,那兩口井便解決了村民飲水難的問題。葛老頭並不要任何回報,只請求讓他在姮古村住下。
葛老頭的本事遠不止這些,這姮古村周圍深山裏狼群很多,常常出沒村子,傷人咬牲口。葛老頭便在村子東南西北四個角各砌了一個石塔,從此,狼群便沒在村子周圍出沒過了。村民雖然都很尊敬葛老頭,但他脾氣很古怪,也不願意和外人交流。村民爲了報答他就只能每個星期給他送點口糧。
我覺得這葛老頭就是一個神人,很想找機會拜訪他,可是沒有合理藉口,眼下正好,於是我便從村長手裏接過布袋,說我給葛老頭送過去。
村長則再三叮囑,把布袋放在桃花林前的大石塊就行,千萬別再往前走。我點頭答應,然後揹着布袋往對面山坡走去。
葛老頭在石屋前面種了數十多株桃花,要看那石屋,大門緊閉,而且好些天都沒人看見過葛老頭了,估計老頭出了遠門。我打算把布袋放在石頭上,可天上突然下雨,那樣玉米粉就要變漿糊了。於是,我便背起布袋走進桃花林,這一進去便惹了麻煩,沒走幾步,便覺得頭昏眼花,眼前的桃花樹彷彿在移動,根本不知道該往哪走。
一個雷聲讓我清醒了不少,知道誤入桃花陣,若不是我小時候跟外公學了一點五行術,估計便要被困住了。破五行陣的要訣,我從少背到大,按照口訣步數,慢慢前行,花了十多分鐘才穿過桃花林,此時全身溼透,玉米粉也都變了漿糊。在物質缺乏的年代,這簡直是罪過。我躲著屋簷下避雨,確定屋裏沒有人。大雨下了很久,我蹲在睡著了。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被狗吠聲吵醒,剛張開眼,便見一米不到,一條黑色惡犬正凶狠而吠。若不是被人牽著,估計便要撲過來了。牽著惡犬的是位老人,身材高大,白鬍子白眉毛,眼睛如鷹眼,讓人不寒而慄。
我知道他便是葛老頭。
“你是誰?為什麼在我家外?”葛老頭的聲音低沉,略帶沙啞。
“我叫許建軍,是村長讓我給你送口糧的,不過因為剛纔下大雨,玉米粉都變漿糊了。可能吃不了了。”我說。
葛老頭開啟石屋的門,然後說:“這雨一時半會停不了,先進屋烤火吧。”
石屋不大,可擺設卻十分奇怪,我頓時警惕,不敢亂走亂動,桌子在右,中間火爐,左邊兩張木凳,木凳之間隔著三塊地磚,在門旁邊有個茶几,還有一張小板凳。這是八卦佈局,當中多半暗藏機關。這老頭城府可深了,竟然沒有提醒我,幸好我略懂這等佈局,否則可能便吃大虧了。
葛老頭把爐子點著,然後把茶壺放在爐子上,說:“坐吧,把布袋給我。”
我把布袋遞給葛老頭,拿起旁邊那張小板凳,往左數兩塊地磚,再往右數三塊,最後往後退一塊,便把小板凳擺在那兒坐下。
葛老頭似乎沒有注意我這些舉動,只專心用手搓揉玉米麪團,弄成薄塊之後便貼著火爐壁上烤,很快香氣充滿了整間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