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紗下滑的動作停住，但馬上又反應過來，卻不是抓緊時間逃跑，而是又爬回原處蹲著。她腹中懷著娃，實在不適合做逃命這種劇烈運動。既然對方已察覺，那麼她只能順其自然坦白求得從寬。

    秦飛度將袍裳掩上，繫好腰帶。丹紗這才醒悟，對方已知道她要看他，是故意露給她看的。他在桌前坐下，倒了杯涼透的茶水，飲了一口：“過來。”

    丹紗只得滑入院中，磨磨蹭蹭地走過來，站在房門外，福了福身，輕聲道：“見過少將軍。”

    夜幕已落，侍衛掌起燈。暖黃的燈光中，那張臉愈發秀麗添一分女氣，丹紗看得滿眼憂傷。果然只有想不到，沒有辦不到，若司命星君來寫，定然想不出這等別具匠心的命格。只能祈禱神醫這輩子轉世成女人，溫婉又美也好，兇悍且醜也罷，至少要是個女的啊。

    秦飛度靜靜地坐著，有種難言的蕭索與沉默，半晌，才緩緩開口：“你認得我？”

    丹紗點點頭：“武侯府的秦少將軍京中誰人不知。”

    秦飛度眉眼凌厲起來：“你當明白我的意思。”握茶盅的手太過用力，竟將瓷杯攥碎。茶水順著五指流下來，他手腕一轉拋開了。

    丹紗吃了一驚，他說這話難道是……對方戾氣很重，不像善茬。京中人說他“心狠手狠殺人眼都不眨”，現在看來這不是空穴來風。丹紗覷他一眼，小心著道：“方……方將軍？”

    秦飛度轉過了臉，眉間兇狠，眼底波濤洶涌：“方蕖是嗎？”

    二十餘年，他反覆做一場夢。夢裏的人與物卻不清晰，只能模糊辨出是敵軍兵臨城下，雙方城外交戰，一位紅纓盔紅披風的女將軍率軍開城迎敵。

    然而雙方尚未交戰，卻聽一陣悶雷隆隆，轉眼便見滔天洪水咆哮著從地平線處涌來。隊伍開始混亂，擁擠著踩踏著，有人倉皇地喊：天柱斷了，末日到了。

    接著便是混亂景象。軍隊開始撤回城中，但是水勢更快，不等軍兵撤完，洪水卻將撲至。女將軍將令旗一招：“關城門！”吊橋緩緩拉動，城門將合上。女將軍騎馬留在外面，用那杆殺敵的長槍將城外的軍兵一一挑起，扔向城頭，助屬下逃命。

    城頭守軍衝她大喊：“方將軍，快入城。”

    女將軍送完最後一名士兵，正要躍入城中。誰知這時水勢已至，沖天巨浪撲來，將躍至半空中的她捲入水中。

    城頭上一位看不清面貌的青年男子不要命地跳過去：“娘子——”卻被眼疾手快的軍士按住。

    又一個浪頭涌起，女將軍的身影隱約冒出來，叫了一聲“相公”，巨浪滔天連綿衝至，將她猛地拍入水底。

    青年男子瘋了般掙扎，衝到城牆凹口拼命地伸手。軍士們死死將他按住，哭出聲：“方將軍已經沒了。”

    青年男子猛地掙脫眾人的手，一躍跳下去，高呼了一聲：“方蕖不會死的！”

    ……

    一波巨浪衝上半空。夢境豁然斷了，他則驚醒，一身冷汗。

    丹紗差點跳起來：“你，你記得？”話音未落，她只覺眼前一花，秦飛度已鬼魅般出手，卡上她的脖頸，陰鷙著神色，壓迫性十足道，“你是什麼人？或者說，你是何方妖物？”

    丹紗臉憋得通紅，掙扎著扒了扒他的手。秦飛度放鬆了鉗制，丹紗俯身一陣咳嗽，“方將軍，你別這樣，我們是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