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飛度是騎著馬來的，身上盔甲盔帽半件未脫，所以丹紗仍是看不清他的長相。他緩緩行入院子，像巡視士兵一樣從兩排站立筆直的美男子中間駛過，偶爾還抬起手中馬鞭撥一撥某個男寵的臉，抬一抬對方的下巴等。末了，卻是無一人能入他眼，他騎著馬又緩緩走出去，吐出兩個字：“散了。”

    丹紗仍是沒看清他的模樣，一來對方裹得太嚴實，二來天色仍亮，她得注意隱蔽，選擇觀察的角度也不太登對。

    秦飛度離開後院，下了馬，將韁繩交給親衛，自己則徒步回了房間。時間流逝，黃昏將臨，暮色漸漸起了。丹紗貓著身子一路跟蹤過去，武侯府雖然守衛森嚴，但她的腿腳靈敏眼力極好，倒也躲了開。

    隱在蒼翠的枝葉間，丹紗透過半開的窗戶望去，終於等到秦飛度脫掉那身嚴嚴實實的盔甲。佩劍懸掛上牆，紅頂盔帽摘下，黑衣黑甲一一褪了，他披了一身黑紅相間的常服，走到一旁，抬手推開雕花窗戶。

    丹紗終於看清了那張臉，面龐俊秀，五官周正，瞳子極黑，眼眸甚深，有股不屬於此年齡該有的深沉，而眉宇間曾經的凜然正氣現在卻替換成了隱約的暴戾之氣，遊離的目光中偶有兇狠之色劃過。

    丹紗無法形容此刻的心情，眼前的人確然是方蕖的面容，跟千年之前一模一樣，氣質變了可以理解，但是眼前這人的性別……

    窗戶旁邊站著的少將軍是個實打實的男人！

    到了府中，又是內室，所以他衣著很隨意，或許是剛纔盔甲穿得太嚴實，悶了，此刻他的袍服是敞開著的，微風吹動，裸出大半個光潔的心膛。

    丹紗看得差點從屋頂上栽下去，心頭簡直有一萬匹神駒在奔騰。正氣凜然的清玄變成了紈絝子弟，大家閨秀的白菁變成身手利落的練家子，武林盟主李湛變成了通四書五經的解元，乃至名動江湖的梅於澈變成戲班中的男旦變成了身負血海深仇的刺史之子，她都忍了。可是人家一個好好的女將軍現在變成了俊秀的男子漢……

    雖然方蕖之前確然很男人，雖然方蕖她也確然被人誤導曾以為自己是男的，但這輩子真的變成了男人是要鬧哪樣？還能不能跟樂神醫好好地續前緣了？

    丹紗不由記起，千年前平州城外，方渠為讓士兵入城，自己卻被洪水捲走，她的夫君樂澄痛不欲生，若非眾人按倒，當場就要跳下城追隨。其他人能再續前緣，原以為方渠和樂澄也能再續前緣，然而現在……方渠成了秦飛度，秦飛度是個實打實的男人！

    算了，說不定樂神醫這輩子生成女人了呢，反正樂大神醫之前就賢惠得像個體貼的小媳婦。

    丹紗一陣心累，她覺得要回去好好消化一番這震撼人心的訊息。但是她沒能走成，在她要從隱蔽的一角滑下屋頂時，秦飛度開了口，雖然兩個隔得很遠，但聲音卻極清晰地傳入她的耳中：“看完就想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