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萬幸
道觀門口,村長拘謹的站在門外,他穿著一身半舊的西服配著一雙運動鞋。我擰眉問道:“有事?”
村長並不介意我的臉色,摸著腦袋憨厚的一笑,說道:“聽說溝子村的人不願意來幹活,我尋思帶著兩個壯勞力,把這道觀幫你收拾一下,你看中不中?”
我道:“不需要。”轉身向回走去。
不管村長當年是不是被人利用,我對他的反感是發自內心的。
“大志!”村長焦急的聲音傳來,“當年你母親的事情,還有一些別人不知道的。我一直不敢和別人說。”
我頓住了身形,半天才回過頭,對村長說道:“進來說吧。”
村長快步走進道觀,我倆在一個殘破的牆壁旁,面對面坐下。我面無表情的看著村長,腦中閃過的都是當年他帶人衝進我家,欺辱我母親的場景。
村長撓撓腦袋,四下看了看,然後說道:“這都扒了,也住不了人,要不你回村裏現住幾天吧。”
我道:“我母親還有什麼別人不知道的事情?”
村長看我不搭茬,好像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也不惱。他低頭搓著雙手,對我說道:“當年你母親一個人帶著你,來到咱們村裏住。本來不是她想留下,是出了一件事情,她逼不得已留下的。”
我沒做聲,示意他繼續說。
村長道:“當時你母親帶著你,你那時候,才幾個月大。頂著寒風走到村口,我家你嬸子好心,帶著你母親進我家裏喝口熱水。你母親才說起了,她是來咱們東北投親的。我婆娘看你們母子可憐,就留你母親到過完年,天氣暖和才讓你母親去尋親,當時你太小,就留在了我家裏。可是誰成想,你母親一去幾個月多沒回來,我們以為她不要你了。後來你母親是回來了,可是卻是遍體鱗傷的回來。她求我收留,村裏那時候房子也多,我就給了她一個名額。”
這是有破綻,為什麼我母親會在我幾個月大的時候,頂風雪來東北尋親?為什麼十幾年前的社會,交通方便,我母親怎麼會徒步經過村口?我母親就算帶著我,也不至於要在這麼偏遠的山村生活,要知道女人在城裏比村裏更容易找到生計啊。
村長說了一個漏洞百出的謊言,來我這裏是想得到什麼?這個看似敦厚的人,心裏竟然這麼多心眼子。之前說的事情,又是真是假呢?
我問道:“你知道我母親說的親戚住在哪裏嗎?”
村長搖頭苦笑道:“你母親這人啊,沉默寡言的,問啥都不說。我就記得,她總是抱著你哭。”
我心中好像一片最柔軟的地方,被觸碰了一下,臉上不由自主的變得柔和。
村長繼續說道:“當年你母親算是外來戶,只認識我們一家,所以你家的房子還是我帶頭領人蓋的。你家一開始沒有分地,你母親手巧也勤快,總是會做點小孩的衣服帽子,上市集上賣去。那時候你母親都是把你留在我家,你那時候不記事,我可記得,你當年尿溼了我家多少床的褥子呢。”
母親原來這麼辛苦,我只記得我從小,家裏已經有了幾畝地。但是母親還是會經常做點小東西,換點現錢給我買好吃的。
村長話鋒一轉說道:“大志啊,叔當年真不是人,叔也是對你母親心裏太愧疚。你就讓叔幫你做點什麼吧。中不中大志?我求你了。”
村長說這話,竟然要跪下。我站起身來,雙手僵硬的半舉著,我知道他是逼死我的主犯,就算他是被利用的,給我跪下,我也應該承受的起。但是這一刻我的心裏,卻沒有一點痛快的感覺,看著仇人在你面前下跪求饒,不應該是很痛快的嗎?
我深吸一口氣,對村長說道:“好吧。”
村長做事速度還是很快的,不到三天,道觀就已經初具規模。原本村民募捐的材料不夠了,村長就自己掏腰包買最好的材料。
而我,就這樣默默的看著這些曾經我深惡痛絕的人,在為我工作著。
村長先找人蓋了一間小倉庫,裡面準備的木板床和被褥,讓我先做臨時休息,以後做倉庫。
白天,我站在一旁監工,晚上,幫忙的村民都陸續回家,道觀裡就剩下我一個人。我慢慢學習著高亮留給我的《鬼事》了。
自從上次和高亮打電話,高亮不同意我留在道觀以後,我倆就好像是吵架的兩口子一樣,陷入了冷戰。
《鬼事》裡好多生澀難懂的詞語,沒有高亮的幫助,我只能自己瞎蒙了。
夜,我一邊拿著《鬼事》,一邊學著古代書生的模樣,套頭晃腦的唸叨著:“通氣順場,不穩亂神。”這話什麼意思呢?
“風水通,氣場就順。氣場不亂,心魂就穩。”
誰在說話?
我感覺血液一下子就流到了腿上,如果不是狐仙的事情打底,我可能已經甩開腿溜走了。這寂靜的山中小道觀裡,曾經有鬧鬼的傳聞,可是我來之後,沒有發現任何的汙穢氣息啊。
“誰在說話?”我強做淡定的問道。
可是等了半天卻沒有人回答,這個說話的東西,好像在和我玩心理戰。又是你不說話,我也不說話的遊戲,我和高亮都玩好幾天了,還怕和你耗下去。
我回身坐在石頭上,一隻腳翹著二郎腿,一隻手掐著一隻煙。我本來不會抽菸,最近事情太多,就想學學,目前只會嘴裏吸完,從鼻子裡吐出去。
大概在我抽到第三根菸的時候,一聲嘆息,在我身後響起。
我條件反射的向前跳去,成功的忘記了自己翹著的二郎腿。直接趴在了地上,腦袋磕在一個木枋上,疼的我眼冒金星。
身後的聲音,哈哈大笑起來,我揉了揉眼睛,仔細看去。就見,一個鬚髮皆白的老者,飄在我不遠的地方,正一臉慈愛的看著我的囧態。
一個鬼,無聲無息的出現在一個道士身後,想想就可怕。
我立刻彈跳起來,左手成劍,右手夾符,對著老鬼喝問道:“大膽小鬼,竟然敢嚇唬道爺,你可知我是歸一派的道士!”
老鬼好像很是難纏,聽完我的話後,竟然不退反進,問道:“歸一派?你道號叫什麼?你師傅是誰啊?”
我的道號不是和在兩軍陣前說,容易貽笑大方,暗罵了高亮一句後說道:“道爺的道號,你還沒有資格知道,易德真人是我的師祖,高亮是我師傅!”
老鬼擰眉說道:“哦?原來是故人之後啊。”說著竟然飄飄忽忽的向這邊過來了。
一個鬼和一個道士是故交,那別問,肯定不是好朋友,準是死仇啊。
我腳踏罡步,右手的黃符向老鬼眉心扔去。這黃符是高亮走之前給我留下的,以備不時之需。沒想到,這才幾天啊,我就不時之需了。
黃符並沒有像高亮扔的那張筆直扔過去,反而像一片秋葉,飄飄忽忽的。萬幸方向是對的,正對著老鬼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