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夢魘
飯桌上,氛圍暫時凝固,空氣中瀰漫着肉香,也激不起我的一點食慾。如同夢魘般的往事在心頭回蕩著,諸多不願提起,想起的人,被一群人強行塵封的事在逼迫中,危機中逐漸甦醒……
一張張熟悉的臉,一個個遠去的背影,那麼的遙遠而又近在咫尺。
北海下,殘屍前,絕望和希望的交織,血與淚的融合,永遠不滅的記憶。
“爸,媽,你們先吃著,我去果園了。”我決定回來後和向父母說說北海行,告訴他們他們的孫女小賜很快就要過七歲生日,告訴他們,他們有一個美如仙的兒媳婦,有對我很好,很慈祥的親家。
“吃完飯再說吧。”老爸咀嚼著野雞肉,抬頭對我說,眼中是滿是複雜,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我搖了搖頭:“我吃飽了。”
放下碗筷,起身回到臥室我給周子晨打電話,他們也該快到了。
“陳青,你沒事吧?”電話那頭傳來周子晨的聲音,帶著絲絲的疲倦。
“我沒事,你們什麼時候能到?”我一邊走一邊打電話,一個人來到果園裏,望著夕陽,淡淡地問題。
我的內心很矛盾,想見他們,又不想他們見到我……塵封的往事,一旦重聚就不得不想起,去回憶。
北海十三人,已經有人永遠地離開,不想再失去任何一個人。
“我想和你說件事。我們中間有人違背盟誓,出賣了你和荒甲。這段時間不斷有人來找我,我問過其他人,也都一樣。我不知道他們誰說的是真話,只有和你見面後在著手調查了。”周子晨很擔憂,“有沒有來找你麻煩?”
我把我這幾天所經歷告訴他。
我和他在電話裡聊了很久很久,直到天黑才掛了電話。他告訴我他們這些年過得還算好,不少人已經結婚生子,過上了正常人的生活,部分人功成名就,行業精英。他們之所以遲遲沒來,就是因為少部分的人不願前來而耽擱。
“奴遠好了沒?”當年從北海出來,唐奴遠莫名其妙的痴呆,整個人傻傻的,這些年我一直在擔心他。
“奴海帶著他跑遍了所有大醫院都無濟於事,沒查出什麼來。”周子晨輕輕嘆了一口氣,“好好的一個人就這樣……”
“活著總比死了好。或許他是我們中最幸運的一個。”我打斷周子晨,古井無波,可是我心裏浮現那個死去的女孩的音容笑貌,和一具殘屍。
我又一次毫無徵兆地結束通話了周子晨的電話,他也很配合的不打電話給我。
墨鴉和七彩雀落在梨樹枝頭,在暮色裡望向遙遠的北方啼叫。聲聲如泣如訴,滄桑,淒涼。
它們應該是想家了,一出來就是七年。人,一生也就十多個七年,它們,更少,可因為我卻在異地他鄉度過了漫長的七年,對它們和我都是一種煎熬。
“我想回去看我的妻子女兒,再把她們帶出來。”我對墨鴉說,“這一次回去,我和你的主人只能是你死我活。再也沒有迴旋的餘地,我要報這七年的禁錮之仇,報北海血仇。”
“懸谷,荒原我會帶著荒甲一一拜訪,看看它們到底有什麼能耐。”天漸漸的黑下來,我的心也逐漸寧靜,波瀾不驚,壓抑了七年的年頭噴薄而出,像是決堤洪水。“憑什麼不再讓我踏北海,見家人。”
墨鴉和七彩雀叫聲變大,路邊的松樹上棲息的一直老鷹展開翅膀,在夜色裡,向北飛去。
這些年,我只關注著墨鴉和七彩雀,不曾留意過其他的鳥類,沒想到我的生活處處被監視,一舉一動白蛇青衣人都瞭如指掌。
“如果我到北海,我的家人傷了一根頭髮,我一定讓懸谷,荒原和你們的主人後悔的。”我大喊。“兩隻死鳥,到時候我會當著你們的麵,燉了那條蛇。黑烏鴉到時候請你吃蛇頭。哈哈,哈哈!”
暮色裡,我放聲大笑,傳得很遠很遠,幾條狗從家裏跑了出來,衝着狂吠不止。
靠在梨樹樹幹上,聽稻田裏蟲聲,蛙叫,不知不覺在果園裏睡著了。等我醒過來的時候已是午夜十二點,一輪殘月掛在山頭,垂下幾縷月光。
四下,只有稀疏的聲音,村子裏也只有一兩家的燈光還亮著,稻田偶爾有一兩個身影,孤獨地走在夜色裡。
墨鴉把頭埋在翅膀下,熟睡,胸脯有規律地輕微起伏。七彩雀和我一樣,注視著黑夜,偶爾仰望星空。
我一個人佇立很久很久,直到月落。
“零,你回來了。”古念一身白衣勝雪,淺笑嫣然,所有的思念都在這一句話裡。
我上前握住她的手,溫潤如玉。重重地點了點頭:“嗯,我回來了,念兒。”
我和她輕輕相擁,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
“差不多就可以了。”古長東風,我的岳父,如山一般偉岸,一柄長槍橫在身後,帶著憂鬱,慈祥的笑著。
白色的發在風中飄舞,我不知道他有多大,除了那一頭白髮,和頭髮一樣長的白眉毛與白鬍子外,臉上沒有一絲皺紋。他笑著,和當年第一次見我那樣。
我們三個人,在荒原相見。
相傳,荒原下有數之不盡的屍體,所以荒原屍氣很重,地下有很多的蔭屍,形成了一個生態鏈,是荒原的一大特色。它們有自己的社會結構,有自己的食物鏈,大多數蔭屍只吃腐爛的屍體,少數蔭屍專門吃活人。
荒原,是生人勿近最真實的寫照。
太陽落山前沒有離開,就不得不面對從地下爬出來的蔭屍,運氣好的話,經歷它們一整天的“生活”。運氣差的話,被吃掉。
不過這一切都只是傳說,是真是假無從辨別。
北海下的人無事就不會接近荒原。它與懸谷,沙海號稱北海三個生命禁區。
我在北海呆了十年,對三個禁區所知不多。最為神秘的莫過於沙海,關於它的一點傳聞都沒有,進去的人沒有一個人出來過。
懸谷,相傳有人進去過,活著出來,卻沒有太多的關於懸谷的傳聞。
我問岳父:“你們怎麼會進荒原?”
“小賜三年前消失了,和荒原有關。”岳父古長東風皺眉頭,偉岸的身軀在說到消失二字的時候在顫抖。“我們找遍了半個荒原都沒任何訊息。”
“那我就踏遍荒原找到小賜,再踏平了它。”我朝思暮想的小賜不見了,她出生後,我還沒見過。
當年,就在她出生的那一天,我們剩下的十二人和一角帶血的殘衣,被白蛇青衣人,懸谷,荒原來的怪物一起逼迫離開北海,訂下約定……我離開,不踏北海一步,他們保古念他們生生世世安平。
三年前,它們就違背誓言,帶走我女兒。
“荒原的怪物給我滾出來,否則我不介意使用荒甲讓你們徹底滅絕。”我低沉地吼著,第一次發怒。七年來,我不曾跨出家鄉幾十裡,被禁錮,遵守著契約,可它們的行為太讓人不齒。
聲音剛剛落下,一條青色的巨蛇破土而出,橫亙在我們三人面前,嘴巴里叼著一個髒兮兮的女孩,她骨瘦如柴,面無血色,雙眼無力地睜著,小手撲騰,掙扎著叫了一聲:“爸爸,媽媽。”
“小賜。”岳父古長東風向前了一步,手裏的長槍緊緊地握著,在抖動。
“小賜,是小賜啊。”古念大叫,撕心裂肺。
青色巨蛇嘴巴一合,小賜被截成兩段,落在了地上,鮮血淋漓。昏暗的眸子失去光芒,沒閉上的雙眼看著她遲來的父親……瞳孔中倒映著我的身影。
眼眸裡充滿——絕望和害怕。
古念噴了一口鮮血,倒了下去,岳父流著眼淚,抱著她。和我站在一起說:“古念,也走了。”
“啊!!”我痛得撕心裂肺,全身都在顫抖,嘴裏一口鮮血噴了出來,“是你,是你們往死裡逼我的啊。”
“陳青,你怎麼了,快醒醒,別嚇媽。”
我睜開眼,看到了老媽,才明白剛纔的一切都是一場夢,可我的手心在流血,嘴裏也有濃濃的血腥味。
我擦擦嘴,說:“媽,別擔心我沒事的。”
“還說沒事,都躺了四天。手心都被你抓破了,嘴唇也咬破了。”老媽沒有哭,可是我知道她心如刀絞,痛得沒淚。
我睡了四天,那今天就是小賜的生日。
“媽,幫我去買生日蛋糕,最大的生日蛋糕,最好的生日蠟燭。你什麼也別問,什麼也別說,晚上我會給你們一個驚喜。”我沒有想到一夢就到了今天,夢裏的可怕被我甩到了一邊。
七年前,我離開時,古念說過不論我在哪裏,都必須給女兒過七歲生日,我們要“千里共明燭”。
“你真的沒事嗎?”老爸也進了我的臥室,給我端來一碗兔子肉,小侄子跟著老爸,一直抹眼淚,啜泣。
“爸,媽,我真沒事。”我吃著兔子肉,順手遞給了侄子一塊。
“爸媽,幫我準備生日蛋糕,今晚給你們一個大驚喜。”我微笑著,不去想夢裏的撕心裂肺。
我相信一切都會沒事的,我有荒甲作為籌碼,不論是荒原還是懸谷的那群老東西都得掂量掂量。
爸媽帶著侄子去鎮裡,家裏只剩下我一個人。我生火,燒著熱水,隨便吃了一些東西填飽肚子。泡一杯咖啡在梨樹下看著枝頭的墨鴉和七彩雀發呆。
清晨的陽光很好,不熱不燥。
不久之後,江鈴,李浩耶開著車,陪伴著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出現在我家的院子裡。為首的男子看著我,點了點頭然後對江鈴他們說:“他,和你們不是一輩人。你們鬥不過他,很正常。”
“陳青,我是江鈴的父親江成,冒昧來訪,還請諒解。”江成上前伸出手來。
一坨鳥屎不偏不倚地落在他的手心。他皺了皺眉頭,收回手,抽出手帕擦淨手,微笑著說:“我帶人來給你女兒過生日,你不會不歡迎吧。”
我嘴角抽了抽,那個人出賣得可真是徹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