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吼完，大白天的，我竟然感覺到周圍冷颼颼的，不是我相信他說的話，而是他對他所見到的堅信不疑，這一點讓我很是驚恐，古往今來，最恐怖的就是堅定而狂熱的宗教分子。這個少年堅信他見到他哥哥，如果遭到他人的反駁，憤怒之下，誰知道他會對我做出什麼事情。

    爲了不再刺激他的情緒，我只好點點頭，預設了他的說法。那少年也稍稍安靜下來了，坐在沙發的另一邊，氣喘如牛，氣的真是不輕。我不敢再同他說話，免得哪句話說不好再刺激到他，這種熱血小青年最可怕，因為他們還不知道害怕，熱血上頭，管你是什麼人，到時候反手給我一刀，我可就嗚呼哀哉，無量天尊了。

    “大哥，我相信他說的是真的，唐家材是被張偉害死的，可你們不去報案，在這裏搞這些想做什麼？”

    壯漢很意外的看了我一眼：“你不是張偉請來的私家偵探嗎？怎麼還勸我們報警。”

    “您這話說的，私家偵探是個體戶，我自己為自己工作，又不是張偉的走狗。他犯了法，我怎麼會包庇他，對我沒好處的，況且我做私家偵探之前是警校生，要不是陰差陽錯，我現在也是一名光榮的人名警察。”

    壯漢嗤了一下，盯著我看了又看，好像在確認我話的真假，我平視著他的眼睛，以證明自己心中不虛。壯漢相信了我的話，眼神中的警惕減少了一些，他翹起二郎腿：“我們的事，你也知道了，現在給你兩條路走。一是立馬滾蛋，這件事情就當沒發生過，二是繼續調查我們，那後果就你自己承擔了。”

    我一聽就急了，這幾個傢伙該去看看心理醫生了，都什麼年代了，還流行以血還血那一套，你們把人殺了，只不過是白白讓幾個家庭傷心。這幾位雖然粗魯，但卻不是壞人，我不能眼睜睜放任他們走上違法犯罪的道路。

    “幾位，咱們先別這麼衝動，事情總有解決辦法的，這樣，我在警局熟人多，我先去為你們立個案，你們不知道，張偉早就在公安局掛上號了，就是苦於沒有證據，只要有證據，我拿自己的職業做保證，他絕對會接受法律的制裁。”

    那幾位壯漢冷笑，笑聲中帶著不屑。我身後的壯漢說：“俺們去報過案，他們把我們當神經病趕走了，指望你們，哼。”

    我大皺眉頭，作為一民警校畢業生，我知道基層民警的態度，有的確實需要整改，可把人趕走，這不大可能，現在是資訊社會，這事情一要被爆出來，那得是多壞的影響，就是豬腦子也不能這麼幹啊。

    “你們去公安局怎麼說的？”

    那少年搶先說，話裡充滿了委屈：“我去說我哥是被人害死了，他問我怎麼知道的，我說是我哥告訴我的，他就把我趕走了。”

    我無語，這要是我接，我的態度也不會好到哪裏去。這不是來搞笑的嗎？警察辦案，立案，起碼要有個實在的證據，不然一點捕風捉影的資訊也行，這鬧鬼的事，就是張偉那種身價的人去報案也是不接，更何況你們這沒頭沒腦的說鬼託夢。

    短暫的無語之後，我說：“你們還是不要太激動，違法犯罪的事情是絕不能做的，想想你們的親人，家人，爲了這麼一個人去坐大牢，不值得。”

    少年忽然低著頭哭起來了，坐在我前面的壯漢沉聲道：“他們家父母早亡，是他哥哥一首把他帶大的。除了我們這幾個同鄉的兄弟之外就沒親人了，不過你也放心，我們一早就做好計劃了，把張偉殺掉，你們這些酒囊飯袋絕對查不出任何線索，也就是你，發現我們了。”

    我苦笑之餘又同情這個小夥子，世道多艱，命運多舛。

    “你們不要低估公安的能量，命案必破，你們殺了張偉，你們決不可能逃脫得了干係。你們相信我，先把你們手上的動作停下來，我向你們保證，張偉絕對會受到法律的制裁，他犯過的事還不止你們這一件。”末了，我問道：“你哥哥有說張偉為什麼要殺他嗎？我看過他出事的筆錄，他是白天在幹活的時候不小心掉下去摔死的，旁邊有目擊證人，是他自己失足，和張偉沒關係啊。”

    那少年蹭的一下站起來了：“你是說我哥說謊了。”

    這孩子怎麼這麼容易激動？我急忙勸道：“你先別激動，我知道你失去了你哥哥，你很難受，但咱們也要遵循客觀事實不是。你哥哥確實是白天失足掉下去的，出事的時候，旁邊還有很多你哥哥的工友，張偉也不在現場，這件事情和張偉真的沒關係。”

    那少年又要激動，壯漢伸手攔住他，沉聲說：“這件事情，唐家材已經和我們說過了，他確實是白天失足掉下去的。但你知不知道原因，前一天晚上，他在工地守夜，發現了張偉的違法交易，被張偉威脅，嚇得一晚上沒睡，第二天上工精神恍惚，這才失足掉下去。”

    “什麼非法交易？”

    壯漢很嚴肅，聲音也壓低了：“毒品。”

    我也坐直了身子，毒品可是公安部重點打擊的東西，張偉沾有這個？我狐疑的看看壯漢，張偉我也見了好幾麵，他不吸毒，這一點我是可以確定的，那死人唐家材說的話，我感覺真的是無稽之談。心理學上有一個精神疾病叫創傷後應激障礙，患者多是遭遇到一個或多個涉及自身或他人的實際死亡而引發的個體延遲和持續存在的精神障礙。我現在懷疑，這四個人因為失去兄長，兄弟，心理上接受不了，於是幻想出一個他哥哥的鬼魂，隨後又把責任推到張偉身上，並幻想出一個張偉的‘犯罪事實’，為自己的行為找好藉口，替天行道。

    這樣的例子其實並不少見，起碼在我這類人看來是不罕見的，但這種心理疾病很麻煩，他們堅信自己‘看’到的一切，不相信別人，更激動的還會衍生出被迫害妄想症，這就很麻煩了。

    看著一個少年，三個壯漢，這四個人也是有情有義，放人他們去殺掉張偉，他們遲早也會進監獄，早晚的事情而已，我得阻止他們。

    我張張嘴，剛要開口說話，眼角忽然瞥見臥室那邊的牆壁上突兀的出現一張人臉，慘白的臉盯著我咧嘴一笑，隨後迅速隱去。

    剎時間，我頭皮發麻，脊樑起冰，渾身僵硬不敢動，唐家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