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終究是現實，那種怒而奮發圖強，一舉扭轉乾坤，屌絲變高富帥的事情總是罕見的，朱江之前只是一個小學都沒上完的農民工，即便他再努力，也不可能短短几年內變成一個思維縝密的電腦高手。這不僅僅是天賦的問題，還有思維和見識的問題。

    這些認知是在我見到朱江之後得出來的。

    從周成才那裏拿到了朱江家的地址我就走了，朱江家住得很遠，山城下面的一個小鎮裡，很偏僻，開車過去得走上大半天，路遠，而且還不好走。我自然是不會下去找朱江的，因為肯定找不到，他就在城裏，潛伏在高偉家附近的某個黑暗角落裏。我的想法是，找到朱江，和他聊一聊，讓他放棄這鬧劇一般的行為，起碼先把這鬧鬼的破事解決了再說，因為現今社會的主流觀點是無神論。

    上警校的時候，老師教過我們一句話，想要破案，就得按照罪犯的思維走，找出他的目的，找出他的動機，推算出他下一步要做什麼。朱江是個來城裏打工的，因為要工錢被打斷了腿，生氣肯定是有的，但把錢要回來這一點更重要，想到這裏，我有件事情得問問高偉。

    電話甩過去，響了兩聲，張偉接了：“張偵探，事情咋樣了？”

    張偵探，聽著還真彆扭，我換了隻手拿手機，問道：“張老闆，朱江你還有印象吧。”

    “被我打斷腿的那個？咋了？”

    “在那之後，你給人家工資了沒？”

    張偉可能在那邊拍了一下大腿，說道：“哪能不給呢，我那時候都跟他們說了，我不是不想給，真的是一時半會資金沒轉過來，那個丘八就是不聽，死活賴在我家不走，打擾我正常生活了，我一氣之下才把他腿打斷，好歹讓我清靜了幾天。這不，之後他的工資，醫療費，我全拿給他了，這還要我怎樣。”

    “沒事了，張老闆這幾天你收拾收拾準備回家吧。”

    張老闆聽著很高興：“快解決了？”

    “大概吧。”我模模糊糊回了一句，掛了電話，心裏琢磨開了，錢給了，那就肯定不是為錢，只是事後生氣想教訓張偉一下？這個想法雖說有些不可思議，但總歸也是合情合理。

    既然只是教訓教訓，我有了計較，從張偉剛纔的話中，我估摸出了朱江性格上的一個缺陷，易衝動，頭腦發熱。有這種性格的人一般都認死理，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以血還血，以牙還牙是他們的人生準則。張偉打斷了他的腿，那他自然也就會認為他也要打斷張偉的一條腿纔對。既然是這樣的話，那接下來的事情，其實就算髮生了也沒什麼大事，無非就是張偉瘸一段時間嘛，也是他罪有應得。

    但事情可不能這麼幹啊，張偉打斷朱江的腿，賠錢就完事，可你要是打斷了張偉的腿，可就不單單是賠錢就能完事的。

    開車回了家，拿上一些裝備，我到了張偉家附近，朱江既然知道張偉家的一舉一動，他肯定在這附近監控，地理位置上肯定會很近，最佳的位置是張偉隔壁，不過他們家可以排除。其次就是相鄰的那棟樓。

    欣園小區兩棟樓之間的位置並不遠，即便是不用望遠鏡，視力稍微好一些就能將對面的情況看得清楚，而最好的位置莫過於同樓層上下。張偉住在三樓，我要找的就是對面三樓和上下的兩個樓層。

    我以租房子的名義騙來中介，指名道姓問了四號樓的二至四層，巧得很，四樓的住戶正好是剛搬過來沒多久的，其他兩層都是老住戶。朱江果然搬過來了，問明白了，瞎編了兩句把中介哄走了，不好意思了哥們，讓你白跑一趟。

    我在四號樓下面躊躇了一下，最後還是決定上去直接和他開門見山。

    上了四樓，沒想到給我開門的是一個大小夥子，不對啊，朱江的照片我看過，高高壯壯的一個壯勞力，和這傢伙也不搭啊。我定睛看這小夥子的時候，小夥子也在看我，問道：“你誰啊？”

    “那什麼，朱江是住這裏的嗎？”

    “你找錯門了……砰。”

    哎呦，差點撞到鼻子，現在的小夥子脾氣怎麼這麼爆啊，被人拒之門外，還有推測錯誤，這讓我很是惱怒。揹着手，我琢磨哪裏想錯了，這裏的位置沒錯，用來監視最好了。可朱江不在這裏，這就很奇怪了，我到底是哪裏想錯了？那小夥子在騙我，沒可能的，他的反應蠻正常的。

    朱江沒找到，我採取了一個笨辦法，在張偉家附近安裝監控裝置，然後就是在張偉身上安裝監控裝置。朱江就算有人幫忙，他們也不可能受過專業訓練，跟蹤張偉肯定會露出蛛絲馬跡。

    在張偉家附近安裝了監控裝置後，我打電話給張偉，問他人在哪。沒錯，他又搬家了，上次在公安局附近的賓館住了一晚，結果把人家整層樓的客人都嚇跑了，那老闆說什麼也不讓他住了。他現在搬到了另一個稍遠的賓館內，在偏僻的山城大學附近。

    坐車過去，張偉坐在賓館大廳和前臺小妹侃大山呢。

    我在店門口左右看看，不愧是大學附近，十家店有三家賓館，六家快餐店，一家網咖，學風濃郁。

    “張老闆，你怎麼到這地方了？”

    “這不這裏人多嗎，那人想對我幹什麼也得掂量著來。”

    我無奈搖搖頭，說：“那個人我摸到一點頭緒了，很快就能把他揪出來，不過現在需要張老闆您幫下忙，我要在你身上安裝點監控裝置，留下點證據。”

    張老闆滿口答應，張開了胳膊：“來吧。”

    這臺詞和動作怎麼這麼耳熟？在張老闆前胸裝了一個，又在他後面裝了一個，還有車上，也放了一個。全方位裝好了東西后，我拍拍手離開，現在就等著朱江露面了。我想不出他是怎樣監視張偉的，但在這種全方位監控之下，他肯定無所遁形。

    事情辦好後，我開車回去，剛出山城大學附近，車胎爆了，我去，這喝涼水塞牙縫的倒黴事讓我遇上了，險些出車禍。把車停穩後，我下車檢視一下，不是車胎的問題，是路面的問題。

    看看左右，還巧，有個汽修店，嗯？這麼巧？

    走沒兩步過去，汽修店門口蹲著個人，低著頭：“老闆，我車爆胎了，你給過去看看……朱江？”

    汽修店老闆抬起頭，我一聲驚呼：“朱江？”這張臉雖然沾有油汙，但他的照片我可是足足看了好幾天，所以一眼就認出來了。

    朱江站起來，皺著眉頭：“你認識我？”

    震驚過後，隨後就是更大的震驚，這都跟蹤到這裏了，朱江的本事還真是不小，找著朱江，車的事情就先緩緩。我遞過一支菸，朱江接了放在耳朵上沒點，我點了，直接就開門見山了：“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張墨歡，私家偵探。最近接了張偉的案子，兄弟，我知道那事是你做的，該收手了，你把人腿打斷了，你也撈不到好。”

    朱江深深皺著眉頭，聽我把話說完，臉上滿是疑惑的表情：“你啥意思？”

    都這樣了還不承認？煮熟的鴨子，嘴硬。

    “兄弟，我知道是你乾的，我都開門見山了，你就別藏著掖著了，張偉是什麼人，我知道，我現在雖然拿著他的錢為他幹活，但心裏是向着你的。咱們把這破事弄完，我就想辦法蒐集張偉的罪證，把他送進去，你看這樣怎麼樣？”

    朱江還是皺著眉頭，用不善的表情盯著我：“你到底在說什麼，我和張偉已經兩清了，那事也過去了，他還派你來做什麼？”

    我這時候正為誤打誤撞找著朱江高興呢，所以聽他說這話，滿腦子都是這傢伙死不承認，壓根沒往別的地方想。朱江死不承認，我滿心都是無奈，眼珠一轉，我忙說：“不承認也沒關係，朱師傅，你先幫我看看車子，剛過來就爆了胎。”

    “你先跟我說說怎麼回事，張偉叫你過來幹什麼。”

    演技可真好，我要是不知情，還真以為你和這件事情沒關係呢，既然你喜歡演戲，那我就配合你演好這場戲。

    抖掉菸頭上的菸灰，我把張偉這些天遇上的事情講述了一遍，反正都是你做的，你比我知道更多的細節。但是令我沒想到的是，朱江聽完之後的反應很是憑單，末了還反問我一句：“你以為是我乾的？”

    我看看朱江的眼睛，心裏有了動搖，莫非真不是他乾的？可該怎麼解釋這麼巧合，張偉住到這邊，他就在這邊修汽車？真是單純的巧合？

    朱江也不說話，帶著我進店裏，拉過一個夥計問道：“小劉，我在這邊幹多長時間了？”

    “有兩年了吧。”

    兩年？三年前，朱江的腿被張偉打斷，出院後就沒了訊息。如果她說的話是真的，那朱江就是花了一年的時間去學了汽修，然後就到了這裏做起了汽修工，時間對的上。我撇過朱江，直接問那小工：“朱江在這個幹活就沒請過假？”

    小工扭頭看看朱江，朱江眼珠子朝天，小工說：“他是這的老闆，平時都坐在這的，咱這行不幹活就沒飯吃，哪有假期啊。”

    我這個時候意識到，我可能真的搞錯了。一個毫無牽掛的光棍有可能精心謀劃著復仇，但一個有事業的人，肯定不會冒險去琢磨復仇這等事。不是朱江，真的不是他。那在背後搞鬼的人會是誰？

    朱江修好了我的車，看在有緣分的份上，修車費給我抹去了零頭，讓我少掏了十塊。回到車上，我靠在後麵，仔細回想著一些細節。朱江不是搞鬼的人，這個想法產生了，諸多的蛛絲馬跡便指向了這一點。之前我苦思冥想的一件事情也算是有了，那影片的問題，朱江自己肯定是不會的，他要找人幫忙也可以，但總歸是他人，會被人拿住把柄，存在一定危險。

    這個事情我一直沒想明白，現在排出了朱江的嫌疑，這糾結就想明白了，但現在更嚴重的問題來了。不是周成才，不是朱江，那在背後搞鬼的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