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這種白茫茫的雲霧裡，他沒有任何意外感，甚至有曾經來過的熟悉感。

    而這些看起來只要他輕撥就會散去的白霧，裡頭卻有股力量，困住他的手腳，讓他的身體似陷入泥淖中，無法隨心所欲的行動。

    他莫名的焦慮，急切想脫離這地方，所以他不顧後果的與那股力量拼勁，就算身體像要被撕裂的劇疼，也隱約聞到飄散的血腥味，他仍不管自己是不是真的受傷了，硬是衝向前揮開眼前一大片白霧。

    散開些的霧很快聚起，又將他困在這白氣之中，四周沒有任何改變，讓他剛纔的掙扎顯得有些可笑。

    他僵停了幾秒，他忽然意識到，自己想不起這莫名的焦慮以及想找到什麼的念頭到底為何而起，一驚覺到這點，他又急又怕的想馬上想起來，但不管再怎樣的反覆思索，還是想不出任何一件事。

    甚至他自己。

    眼角餘角忽地捕捉到某個身影，藏身於霧氣中，像沒注意到他似的，從旁走過，然後漸遠去。

    他立刻轉頭看過去，找到那走得有些慢的身影，甚至只是這樣單看那背影，他也能感受到那人走得很悠哉。

    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喜悅的情緒只看了眼，就瞬間填滿心頭，但他還是想不起這個人是誰，卻不自覺得就想追上去，手甚至還想要觸碰對方。

    在碰到衣角的那一刻，他就想將人用力擁入懷裏的衝動，準備要喊出對方的名字時，半個音節都沒發出就停住。

    他想不起這人的名字。

    硬將人扯回過身，對方的模樣都被抹去，只能隱約看出人形。他怔愣的看著對方，本該記住的模樣卻怎樣也想不起來，而對方的臉雖被抹去，他卻知道對方喊了什麼，然後露出一種讓他心頭髮癢的笑臉。

    這個人——

    還沒想出是誰，卻很害怕這人會忽然消失，這念頭讓他無法剋制的將人緊擁進懷中，實際碰到的瞬間，沒辦法抑制恐懼這人消失的發顫，同時也為這人還在而鬆了口氣。

    還在…他還在……

    忽地，原存在懷中的人，就像霧氣那般消散，他撲了空，維持擁抱的姿勢，無力的跪下，呆愣、沒法置信的看著自己的掌心。

    看著掌心落下一滴滴的淚水……

    感覺到自己的意識慢慢轉為清醒，開始能聽到四周的動靜，但還想睡的念頭持續拉鋸，讓他整個腦子昏昏沉沉的，稍睜開看四周的視線，見到的景物都是搖晃、模糊。

    他難受的皺眉閉緊眼，想驅散這種暈眩感。

    ＂小哥。″

    聽到一聲溫潤的叫喚聲，他心頭倏地一緊，著急的想看說話的人到底是誰，卻仍看不清對方的臉，只知道這個人的嘴角似乎又輕淺的揚起，只要對方一笑，自己的心臟就有什麼在輕撓，讓他很想很想去觸碰那翹起的嘴角。

    ＂醒了？″

    說話的人旋即就要離去，還在遲疑的他，緊張的撐起身要去握住對方往後擺的手掌，結果卻擦過握了空。

    他一個驚嚇，整個人徹底清醒過來，而後他呆看自己伸向前的手，以及對著空無一人的位置發愣。

    似乎應該有個人是待在那的……但、是誰？

    愈是努力的去想，就愈難壓抑泛酸疼的難過，心口更是一陣陣的抽疼；他先摸著自己的左胸口，確定自己沒有受傷，才注意到身上所穿的衣服已十分破爛，頭頂的長髮也散亂著。

    除了這些，他往四周看，發現自己倒在一個小宅院裏，但這裏看起來已經沒住人，因為小涼庭的石桌椅撞倒、五根柱子也斷了兩根，如果這裏有住人不可能放著不管。

    注意到歪倒的練功木樁，雜草叢生，有幾處還被草遮掩的看不出原本的模樣，他也就更確定這裏已經廢了有些日子。

    他起身想要四處走走看看，腳就踢中一個硬物，低頭看了眼，一把有黑色鞘身的刀就被丟在他腳邊。

    撿起掂了下，刀沉，他用起來卻合手，順手到自己好像已經用它許久。

    這是他的？不怎麼肯定的想。

    問題接續的一個個冒出來。

    例如說他為什麼會在這？除了這想不起來，連他自己是誰也沒有一點印象，但比起那些，唯一讓他焦慮的是名字想不起來。

    ‘嗶——！’

    尖銳的鳥鳴聲，逼近他的身後，所以在回身時不禁下意識的握緊刀，卻又有個直覺是逼近自己的東西無害。

    一隻約兩掌長的鳥兒，身上的羽毛是有黃有白的交雜亂翹，看起來像一隻不喜歡整理自身的小鳥，所以努力拍打翅膀飛起來的高度也不高。

    但這鳥的反應有些怪，直朝著他飛，還相當熱切的叫著，像認得他似。

    一隻小鳥認得他？他不解的想。

    所以他靜靜地站在原地不動，看著飛出波浪路線的小鳥，在它要碰上自己時，他往後退了一步，讓黃白色的小鳥飛撲落空，可憐兮兮的落在地上。

    ‘嗶……’

    很可憐的樣子，應該是在怪他？

    目光落在小鳥身上幾秒，就判定沒什麼用處的別開雙眼，打算把這地方先走一次，看能不能找到有關於自己的事情。

    ‘嗶！嗶嗶！’黃白色的小鳥雖飛得不高，但跑倒是極快，一會就咬住要走掉的人的褲角。

    黃白色的小鳥卻發現對方的反應變得很陌生，像什麼也認不得的感覺。‘嗶——…’好不容易等到對方停下腳步，它立刻抓準機會，發出從對方那學來，那種似有若無裝可憐的模樣。

    它看著黑色長髮的男子慢慢回過頭，仍是沒什麼表情，好像在疑惑也在發愣，但從出生第一眼就見到的爹，一直跟隨到現在，它輕易讀出對方那看過來的黯然眸光裡所傳達的意思。

    它爹的肚子餓了！？因為看它像在看吃的一樣！

    所以在聽到它爹的肚子響起咕嚕聲，它小小的畢方魂嚇到差點要從嘴裏飛出，想也不想的掉頭就要跑，但一把刀插在它所跑的路上，被刀面上自己驚恐的倒映給嚇到，還煞不住的直接撞上刀面，痛到差點暈厥過去。

    最後它感覺到自己的鳥尾巴被捏住，有力量在將它往後拖拉。

    咕嚕、咕嚕……

    ‘嗶……’小畢方覺得自己泡在水裏浮浮沉沉的，還聽到不時有磯——、磯——的磨刃聲。‘…嗶？’

    一睜開眼，就發現自己泡在滾燙冒著白熱氣的水裏，旁還有個人在磨著黑金古刀，緩慢的一下一下的磨，讓刃身發出鋒利的亮光。

    小畢方驚呆幾秒，在心裏發抖的叫著。

    磨刀的人停下動作，因為一直低著頭，前額的頭髮有些蓋住他的雙眼，讓他的表情看起來更讓人摸不著頭緒，只看出他皺了下眉，滿臉的疑惑不解。

    疑惑著這隻鳥為何還活著，便默默的添了兩塊柴。

    毫不猶豫的舉動，讓小畢方是很受傷、難過的嗶叫，但也肯定他爹現在一定不對勁！至少之前不會想要拔它的毛。‘嗶！’

    渾身溼透，吃力的飛起來，閃過對方伸過來要抓它的手掌，最後氣力用盡的撲在它爹的頭頂上。

    感覺到有水從頭頂流到臉上，目光就極冷的往上瞧。‘下來。’他冷冷的開口，猜想這隻小鳥應該懂得他說的話。

    小畢方抖了下，還是死死的扒住它爹的頭髮不肯挪窩。

    ‘下來。’又重複說了次。

    小畢方聽出對方話裡的怒意，立刻挪窩飛往它爹的手上停落，害怕的偷瞄它爹的臉色，看起來很黑又陰沉，小畢方的鳥嘴張著忘了閉上，渾身的鳥毛在顫跳中。

    左思右想後，決定先來個法子解決爹的怒火；所以小畢方抖了下身子，搖身一變，亂翹的鳥毛以及鳥的身體，一轉眼就變成小小人的模樣。

    只差在衣服沒辦法跟著變出來，還有頭毛的顏色還是黃白色的，雖然只有一個掌高，小畢方還挺有自信自己變得挺像常跟在爹身邊的人！

    畢竟那個本尊在看到它可以變成這模樣，還驚喊了聲靠！爹看到它這模樣，就不會拿它去燒熱水，也會餵它吃包子。

    ‘嗶！’小畢方張開短短的雙臂，努力的想讓爹開心。‘嗶？’

    小畢方的小臉被指腹輕碰了碰，它不禁仰起臉蛋，不解對方的表情為何會如此的震驚，然後還突然壓住腦袋，像很痛得蜷縮在地上。

    ‘嗶嗶！’小畢方嚇一大跳，用不大慣的手急著拍打對方的手臂。

    好不容易，對方有了點回應，從臂彎裡探出的目光，他整個人看起來虛弱、難受，像隨時都要暈厥過去，最後吃力、聲音很啞的對小畢方開口說：‘吳、吳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