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九章
護院間是一陣騷動,而後便往兩旁退開,讓出一條路給張家現任家主走出來。
張啟山一身深色的衣裝,穿著黑色的大氅,扎個俐落的馬尾,更看的出他英挺的臉孔,沒帶笑意的表情,張啟山整個人散發出讓人想臣服於他腳下的威嚴,而他的手下,張家的所有人,在張啟山還沒開口前,全都垂首於一邊安靜的立著。
這種靜到像沒聲息的氛圍,搞得少年渾身不對勁,受不了這男人掌管後的張家,一群人對張啟山忠心耿耿到盲目的地步。
"五弟,既然來了,就是同意了?″張啟山說話時會習慣的淺淺一笑,似乎是想使人放鬆戒備纔有這樣的習慣,而且話說的有禮時,他骨子裏卻又充滿了自信。
就像現在,分明是在問,聽起來像認定他同意似。
搞得他直想抓個什麼往張啟山那張臉上砸,但現在捉在手裏的卻是他的小孫子,想了想,也只能壓下這念頭。
"八弟也等急了。″
少年咬牙瞪大眼,拎在手裏的小娃兒想也沒想的往後一拋,喊了一聲貪狼給爺叼好!讓在後頭看戲的貪狼很習慣的張口一咬,險些就把少年最疼的小孫子給吞下肚,又怕咬緊了會將白白肥嫩的娃兒給嗑出一排洞。
"聽好,張啟山!我吳老狗尊你為長,可沒算上我那好不容易纔得來的小孫子,現在你居然把主意打到我乖孫子的雙眼,去改齊鐵柺他家兒子的命格!兄弟有難同當是沒話說,要是這改命格弄瞎我家孫子的眼,我吳老狗定會挖你雙眼給我家乖孫進補,不會跟你客氣,你也別跟我說謝!″
"說完了?″張啟山平靜的問。
吳老狗喘了口氣,理所當然的仰起臉說:"當然沒!不過剩的還在想!″
"我已經應了八弟。″
"混帳是沒在聽我說是吧!″
吳老狗幾乎是用撲的去扯住張啟山的衣襟,在這一刻,張啟山身邊跟的不管是明衛、暗衛或是妖眾,全都要衝上前制住吳老狗去碰到他們的主人,卻又全在下一秒繃住前衝的身形,與吳老狗身後那尊守東城門的大妖貪狼形成對峙。
也因此吳老狗算是順利的扯起張啟山的衣服,只是又想破口大罵時,腦袋頂就猛被壓了個東西,溼溼熱熱的,壓得他頭一低,還感覺那東西緊抱住他的腦袋。
"該死!貪狼你吐什麼鬼東西到爺的頭上!″
"你孫子。″貪狼咧嘴一笑,露出一排利牙跟腥紅的牙床,然後白色的長毛尾一撫,把吳老狗勾到它的腳邊,明擺護著正在嫌棄自家孫子被含的一身溼的吳老狗。
"嗚——哇啊啊啊啊啊!″
"靠又哭了!快快、快幫爺哄!″
張啟山輕淺一笑,沒有要接過手幫忙的意思,吳老狗則是被小娃兒的哭聲吵得一顆頭兩個大,看到有雙手伸過來接,他連看對方是誰也沒有,就直接把他的小孫子給送過去。
吳老狗鬆口氣擦了汗,纔想到要看接走自家小孫子的人是誰,就見二月紅一手抱小孩,一手捏著長長的髮辮,髮尾綁得紅花髮飾亮晃晃的在小嬰兒眼前搖了幾下,原本哭啞的小娃兒,睜著圓大的雙眼,張嘴揮手想抓在眼前動的東西。
也就二月紅的出現,眼尖又能很快察覺有貓膩的吳老狗,注意到張啟山臉上的笑已經不是那種應付人的笑。
"這孩子能看到太多東西。″二月紅抬起頭,語氣柔且輕緩的說:"能聽我說句話嗎?″
二月紅的聲音對很想動手打張啟山的吳老狗很受用,至少他現在能冷靜的點頭說要聽。
"在這城裏,連一般人都長了能見著妖的眼目,但生了能看到陰那邊的眼目卻很少,而這孩子只能說他能見的東西太多,又是這么小的年紀,如果不封上一些不必要的眼目,哭啼也就算了,嚴重是會嚇到長不大,所以佛爺要將這孩子能見到陰的眼目放到齊家那眼盲的孩子身上,不是沒考慮過的。″
"我可看不出這傢伙有這樣心思!″吳老狗也聽出幾分道理,就算張啟山也是這麼想,但那傢伙也沒說出這番話,就是果斷就做好決定。
"佛爺,硬改命格,你有幾分把握?″二月紅問。
"三成。″
"孃的才三成就想動我孫子的眼目!″吳老狗立秒炸跳起來,被張啟山那副自信的樣子氣得牙癢癢。
就算張啟山最擅於改命,才三成也不能把話說的像有十成十的把握啊!
"那如果是把眼目借給齊家的那孩子,同時也把齊家那孩子命裡的格局弄曾假象,裝成與吳家的這位相似,如此換位的眼目也不會排斥齊家的孩子,等孩子長大想討回或讓出眼目也能給他自己做主,只是這樣齊家的那孩子形貌上會尤如是吳家的替身,如果是這樣改,又有幾分把握?’
"八成。″
"五爺,那這樣如何?″
"齊家的小鬼藉着不還不就糟了?″吳老狗不認輸的嘟嚷。
"有權決定的是你的孫子。″二月紅笑道。
"哼、兄弟當到這份上……可惡、等等一定要叫齊鐵柺奉茶給我喊聲爺!″
幾位大人的幾句對話,就決定對孩子來說是重要的大事。
原先哭著說看不見的四、五歲的小孩,在真的重見光明,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躺在一張八卦圖上,一雙眼被一條寫滿紅色符文矇住的小嬰兒。
而他除了能重新看見,也看見以往看不到的東西,只要是陰暗的一角,就可以發現有似黑色的氣體從地裏冒出,很微弱,有時又能聚成似人影的黑霧。
直到他漸習慣這雙眼,他才知道,那些是屬於陰那一邊,被人俗稱是鬼的存在。
我張開眼,吐了口長氣,重新想起剛看到的一切,不覺得那是場夢,而是有什麼人刻意讓自己像夢到一樣,重新看到過去發生過的事情。
但看到太多,我一時間難以平復激盪起的情緒,尤其那些人是那麼清晰鮮明,在那一刻像全活過來。
‘為什麼要讓我看到那些?’我想挪動手腳,才發現被綁在一根柱子上。
這地方很暗,不是原本待的齊家,當然也找不到油瓶的身影,而我面前唯一的人,就是讓我看到映象,搞得我頭昏腦脹的人。
他還披了件披風遮住臉面,但我細想一翻,很快就想到一個可能的身份。
‘齊羽?’
對方輕笑一聲,拉下鬥蓬帽。
雖說已經做好心理準備,看到跟自己長十分相似的臉出現在我眼前,還是忍不住心驚了下,且照理說應該看的見的齊羽,如今卻在他的雙眼上蒙了一條布。
‘你的眼睛!’
‘畢竟你還是這雙眼的主人,在這樣近的距離,我不遮眼的話,你可能又會想剛纔那樣頭疼。’
聽齊羽如此解釋,我想到要是我能看到他所見,那反過來他是不是也能看到。
我沉下臉色,口氣轉冷的問:‘過去的事,你知道多少?’
齊羽怔愣下,便隨意的似在聊天一樣的說:‘小少爺是指什麼事?’
我的話哽著,死死撐著也不肯發出,只能一直盯著齊羽那張像自己的臉看,想從那上頭看出什麼端倪。
‘別繃那麼緊,小少爺,我還沒打算拿過去那些事來威脅你。’齊羽說著,拿出把刀,就割斷將我雙手綁在身後的繩索。
雙手一沒了束縛,我便轉了轉手腕,上頭除了有綁的痕跡,剛用來綁手的繩子,還有一些垂掛在手腕上,我仔細一瞧,發現這跟纏在齊家人脖子上的白線絲極為相似。
用手指搓揉幾下後就消失無蹤,只殘留點黏性在手上。
這是用刀刃就可以割斷的東西嗎?那纏在胖子脖子上的白絲線是不是也能就弄下來?但這東西總在想碰時就會消失無蹤,說不定沒那麼簡單就能解決。
‘很感興趣?’
齊羽像瞎子一樣摸著牆面,然後緩慢的移動,最後摸到掛在牆上的火把,看著他的動作,我纔想到他現在應該是看不見,但他的問話,害我以為就算被矇眼還依稀看得到。
‘這些白線是什麼?’
齊羽偏轉過頭,總覺他在看我手上那些已經消失的白絲線,聳了下肩很隨性的說:‘該說那是齊家的守護神,還是齊家的詛咒呢?倒已經沒法介定了,唯一肯定的就是那是張家給的。’
聽起來是一體兩面的東西,對齊家來說有害有益,那張家為什麼……
‘一切都是爲了這城,張家的大義,小少爺應該很清楚。’
一瞬間我因齊羽平靜的話語而感到冷寒,身體剋制不住的打起寒顫,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些冰花所長的位置,但又清楚這突如其來的冷意並不是又開了幾朵冰花的關係。
想起張家人爲了人、爲了城、爲了當家家主、爲了張家使命,每個人的不同心思都能因張家主的一聲命令而擰成一股,而且每個人都是同樣毫不猶豫的斷絕表情,那些像鬼神一樣的人,我僅僅只是回想起就感到恐懼,心臟也跟著狂跳到發疼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