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分之一，算高了青瀾沉默片刻，並沒有直接說出自己的意圖，反而尋了個古怪的問題問道：“小天，你已經算是降妖師了吧？那麼，你回答我，何謂‘降妖’？”

    葉小天甚至連頭也沒回，不帶任何感情地陳述道：“一種僅提供予降妖師收服妖魂之後將其封印至特定‘降妖卡’中的伏魔手段而已。”

    青瀾微微一笑：“你覺得如何呢？”

    “嗯？”

    “據我所知，這兩個字最初的定義似乎與你所理解的頗有出入啊。”

    “呃？”

    “你覺得，‘降妖’的‘降’字，又該如何解釋呢？”

    “……”

    不是葉小天故意裝傻充愣一問三不知，確實是青瀾連續幾個問題問得太過刁鑽，恰好這也是小天平素從未曾多想過的，陡然被對方提出來仔細深究其中淵源，也難免被問得一時間目瞪口呆。

    青瀾麵露溫和的笑容，轉而旁敲側擊道：“我記得在你原來的那個世界裏，有句成語叫做‘胸有成竹’，你知道它的典故麼？”

    關於這個，以前在學校他還曾寫過一篇與其相關的專業論文，雖然事隔多年，葉小天倒仍是記得很清楚。

    據說北宋時候，有一位叫做文同的著名畫家，是當時畫竹子的高手。

    他爲了畫好竹子，不管是春夏秋冬，颳風下雨，都常年不斷地在竹林子裡頭鑽來鑽去。三伏天氣，日頭像一團火，烤得地面發燙。可是文同照樣跑到竹林子對著太陽的那一面，站在烤人的陽光底下，全神貫注地觀察竹子的變化。一會兒用手指頭量一量竹子的節把有多長，一會兒又記一記竹葉子有多密。汗水溼透了他的衣衫，滿臉都流著汗，可是他連用手抹也沒抹一下，就跟沒事兒似的。

    有一回，天空颳起了一陣狂風。接著，電閃雷鳴，眼看著一場暴雨就要來臨。人們都紛紛往家跑。可就在這時候，坐在家裏的文同，急急忙忙抓過一頂草帽，往頭上一扣，直往山上的竹林子裡奔去。他剛走出大門，大雨就跟盆潑似地下開了。

    文同一心要看風雨當中的竹子，哪裏還顧得上雨急路滑！他撩起袍襟，爬上山坡，奔向竹林。他氣喘吁吁地跑進竹林，沒顧上抹一下流到臉上的雨水，就兩眼一眨不眨地觀察起竹子來了。只見竹子在風雨的吹打下，彎腰點頭，搖來晃去。文同細心地把竹子受風雨吹打的姿態記在心頭。

    由於文同長年累月地對竹子作了細微的觀察和研究，竹子在春夏秋冬四季的形狀有什麼變化；在陰晴雨雪天，竹子的顏色、姿勢又有什麼兩樣；在強烈的陽光照耀下和在明淨的月光映照下，竹子又有什麼不同；不同的竹子，又有哪些不同的樣子，他都摸得一清二楚。所以畫起竹子來，根本用不著畫草圖。

    於是後來就有人稱讚他說：文同畫竹，早已胸有成竹了。

    葉小天滿心狐疑地將這個典故同青瀾大致訴說了一遍，卻聽他不疾不徐道：“既然你也知道，人家在畫竹子的時候能夠做到不畏風雨寒暑，最終成就‘胸有成竹’的地步，那麼我來問你，你對你所要描繪的妖怪，又知道多少呢？他們的形態，動作，特徵，愛好或者特技、擅長，你又瞭解多少呢？”

    “呃……”

    “齊白石先生畫馬畫蝦，尚需要長時間的仔細觀察揣摩方能栩栩如生，你閉門造車，又怎麼能夠自稱‘降妖師’呢？或許，你可以說：‘我需要的只是捕捉到他們，並且善加利用就行了。’可是你別忘記了，所謂‘降妖卡’，只有在你將妖怪擊敗之後作為收服妖魂的作用，它並沒有協助你在與妖怪的戰鬥中取勝的力量。”

    “面對你一無所知的妖怪們，你又有何本事將它們擊敗呢？你又怎麼保證自己一定會勝出呢？你當真以為就憑你那一手破綻百出的劍訣能百戰不殆？退一萬步說，就算你能做到百戰不殆，沒有相當經驗、技巧和力量的你，也必敗無疑。”

    “就算偶然巧合捕捉到了妖魂，倘若你不能十分了解彼此習性、擅長、特技等等，你又要如何去使用它們呢？魔法中‘地、水、火、風、光、暗、雷’七大基本屬性，比你所不甚瞭解的五行八卦更加具有組合性和附著性，你不親身學習體會又怎麼可能掌握得了呢？書本上的知識畢竟十分片面並且帶有很大侷限性和虛構性，光是抱著書本死啃，將來實戰必然會因為紙上談兵而一敗塗地！”

    “………”

    青瀾站起身來，上前一步，手指小天心口，淡然道：“所以，要想成為降妖師，首先得學會‘降’妖——不是用手，而是用你的‘心’去畫。”

    一席話猶如春雷乍響，震撼得葉小天瞠目結舌。

    直到夜半三更，明明身心皆疲憊不堪，葉小天卻始終睡不著覺。

    窗外皓月當空，月色如水，小天痴痴看了半晌，遂悄然起身信步田野。

    表面看上去彷彿平靜如斯，可腦子裏卻如同長江之水萬馬奔騰一般，洶涌澎湃，攪得葉小天心亂如麻。

    他說：“我能帶你去一個僅屬於我私人的空間，那裏居住著我１０８名心腹屬下，他們皆為數千甚至萬年異獸所化人形，分屬世間基本１０８類妖怪體系，倘若你能摸清楚他們的屬性、特徵、嗜好、技能等等，我相信，對你作為‘降妖師’的技藝必定會有質的提高。”

    他又說：“不要以為‘幻影天使’皆為人類，其中不乏嗜血兇獸幻化——即便為人，也多以‘降妖師’為主，意念御氣為輔，其實力絕不可小覷。”

    他還說：“那裏靈氣充沛，並且能近距離接觸到各類妖獸，自然條件較外界優渥不止十倍，對修行者來說，是不可多得的最佳環境之一。你雖天資聰慧敏捷，可也必不能每次都僅依靠取巧獲勝，唯有實力與技巧並濟，才能以堂堂男兒之氣，傲立天地之間。”

    葉小天停下腳步，悵然望向遠處影影綽綽的青山剪影，想起青瀾最後一句話：“小天，我雖受葉夫人託孤，可也不喜逼迫於人，你好好考慮考慮吧。”

    月色清輝，如銀般鋪散人間，樹影婆娑，花兒草兒競相綻放，在葉小天看來，很有一種唐代崔護詩中‘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的意境。可是，無論他現在看哪裏，都隱約徘徊著一層雲沐雪的影子，十年分別，已經不是很清晰了，偶爾還會錯覺為青瀾的容貌，而無論是誰，那種撕心裂肺般難忍的苦楚卻永遠讓人刻骨銘心，無法釋懷的。

    他甚至不敢想象，有一天當自己再也記不起愛人容顏的時候，將會怎樣？

    何去何從，一切似乎都由不得自己做主。

    可是，很想變強，無論是爲了替家族復仇或者重新再見到心愛的沐雪，他都必須要變強。既然古人尚能風雨無阻畫竹如生，那麼自己為何不能做到男兒傲骨呢？即使當年考取服裝設計師，也是無數個通宵達旦徹夜煎熬方能有所成就，今世三歲習武，六歲起在與眾子弟比武中從未言敗，難道如今倒還有所畏懼麼？

    葉小天下意識地抬起雙手凝視，纔不過十二歲而已，十指竟已結痂！

    他下定決心般握緊雙拳，昂首望天，帶著無比傲氣與自信，微微輕笑起來。

    青瀾除了那張俊逸非凡的面龐之外，最吸引葉小天的地方，就是他那一雙手。

    修長纖細的十指，如嬰兒般白嫩水滑的肌膚，骨感鮮明，潤澤細膩，配上白玉一般完美的指甲，簡直比少女的青蔥玉指還更加誘人。

    不知是否因其本相‘青龍’的緣故，他一雙手比常人略長，手指末端似利爪般尖銳，五指輕叩間，讓人感覺有說不出的優雅唯美，同時卻也給人另一種力量內斂的恐懼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