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故事，莫離想得則是更多了一些，或許，那座矮山抽走了整個靈園六層的地火之力，是否也是爲了給這裏營造一個更適合冰霜巨龍孵化的環境呢？

    總之，此時不由得感覺與這條幼年冰霜巨龍拉近了一些關係，雖然這傢伙有的時候說話的口氣讓人聽起來真的很想揍祂一頓，但念在祂失憶後不通世事、啓蒙導師又是個腦子有坑的傢伙的份上，就大方地原諒祂吧。

    其實原本，他是打算將祂誘騙進混元珠洞天空間內，然後以整個洞天之力殺掉祂，令萬羽鬼王入主祂的肉身，如此也算的他完成了自己對萬羽鬼王的承諾。

    他曾經站在整個修道界的巔峰，看到了更多的風景，也對某些層次的事情有了一些新的認識，譬如說因果。

    因果之力是世界上最難纏的偉力，很多人在不知不覺之中就與其他人產生了各種聯絡，在他們絲毫未覺察之時，身上已經被無數因果之力糾纏，若這些因果之力包含有大量負面能量的話，就會成為業力。

    業力纏身者，無論是修行者或是普通凡人都會產生不好的後果，即所謂業報，修行者會出現類似莫離如今氣運不佳的狀態，乃至身死魂消；而凡人一世之孽不足以償還，因此會透過死後魂魄墮入無盡苦難之中或者不斷輪迴轉世以償其罪。

    而即便是正面的因果之力，雖然在平常時候會令修者修行過程較為順利，但也可能會導致一些其他的問題，最多的情況就是進階之時產生心魔劫。

    與此同時，因果之力又是一種極為霸道不講理的力量，很多時候它會以根本想象不到的方式出現，而消除因果之力的標準也同樣很難判定。

    這也就是為什麼在修道界站的位置越高，就越喜歡常年閉關，清心寡慾，否則消除因果需要付出的代價對他們而言也是極為心痛的。

    以他上一世而論，算是一心求道，鮮少與他人產生因果的典型了，那時身上亦有不少最為堅韌的因果鎖鏈難以擺脫，而他也根本不知該如何令其消散。

    這一世重生時間不長，但是莫離能隱隱感受到自身因果纏身，雖然要體會紅塵這是其中必不可少的一環，但更重要的是，他要學會如何消減不必要的因果之力。

    與萬羽鬼王的約定可以說就是他的一次試驗，試驗這種程度的因果會帶給他多大的束縛，以及在何種情形下能夠消除掉因果之力。

    不過，目前看來還不到時候。

    因為，莫離決定把這條幼龍真正誘拐走，祂的本性應該不壞，只是之前遇人不淑，如果能夠讓祂在一個正常的環境下成長起來，祂會是一個恐怖的助力，也許還會有一定機率喚醒傳承記憶。

    此時，顧北山終於醒了，他費力地睜開眼睛，雙目無神，過了好一段時間纔有了焦距。

    看著莫離清澈的眼睛映照出的自己的樣子，顧北山心中一酸，眼眶有些發紅，為什麼自己會走到這一步，原本是大有前途的崑崙長老，聖安大陸的尊階巔峰強者，如今卻淪落到了一個身殘廢人。

    他乾枯的嘴唇抖了抖，卻半晌沒有說出一句話，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呼吸逐漸變得紊亂，從肺部流出的氣體透過喉嚨的聲音就像拉動破舊的風箱一般，哼哧哼哧作響。

    看到顧北山這樣苟延殘喘的模樣，莫離心裏有些不好受，只能默然伸手幫他順順氣。

    終於，顧北山似乎是接受了現實，漸漸平靜下來，他用唯一的手臂努力撐起衰敗的殘軀，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艱難的微笑，喉嚨中發出沙啞而帶著漏風的聲音：“莫兄弟，你應該有許多事情想要問我吧，請直接問吧。”

    莫離默不作聲，扶著他靠在一旁的岩石上，坐在他的面前，直視著顧北山的眼睛，問道：“顧兄，之前叫我‘快逃’的人是你，對嗎？”

    他所說的事情是，在顧北山的肉身被陣靈所侵，偷襲莫離失敗後，在和莫離對話時，突然體內好像出現了兩個靈魂爭奪主導權的情況，那時顧北山朝著莫離的方向猙獰地看了一句“快逃”後就又變成了被陣靈陰魂控制的模樣。

    莫離想知道，顧北山是否曾經真心的想要救過他，無論顧北山之前做過什麼樣的事情，在那一刻，他是否心懷愧疚，是否將自己當做朋友。

    顧北山看著莫離的眼睛，那雙眼睛很清澈，很認真，看似平靜，但顧北山卻看到了那抹眼眸深處難以掩飾的期待。

    他沉默了良久，終於嘶啞地回答：“是！不過…”

    莫離並沒有讓顧北山繼續說下去，他感到自己的心中像是放下了一塊巨大的沉重的石頭。

    深深地撥出一口氣，莫離感到自己整個人都輕鬆了許多，他的臉上浮現出一個由衷的微笑，道：“顧兄，謝謝你。別的事不需要再多說了，我都明白的…”

    顧北山聞言愣住了，他曾經以為莫離什麼都不知道，以為他真的就是輕信自己，曾經嘲笑過他傻，曾經暗地裏對他不屑，原來其實莫離什麼都知道，知道自己曾經害過他，知道自己在引他走向危亡，甚至知道自己的虛偽造作。

    只是他沒有揭穿而已，只是在不斷包容自己，只是在等待自己的悔過。

    終於看懂他那時奇怪的眼神了，他是在期待自己能夠不辜負他的信任，期待兩個人真的可以成為至交好友，期待他的猜測都是錯的…

    一行渾濁的淚水從顧北山血痕累累的眼角淌下，他緩緩地閉上了雙眼，喃喃道：“莫離，對不起，只可惜…”

    莫離無言，他靜靜地看著顧北山，看著他淚流滿面的樣子，心中嘆息，許久後發覺他的呼吸越來越微弱，張口問道：“你還有什麼遺言？”

    聞聽此話，顧北山也沒有再睜開眼睛，這個動作對他而言似乎也已經太奢侈了，無力地囁喏了好久，莫離不得不集中精神力在他的口邊，才勉強捕捉到他最後的話語：“朋…友…”

    說完，他的手臂無力地垂下，手中的劍柄掉在了莫離懷中。

    他已經耗盡了心力，身未死，心卻死。

    莫離的手指摩擦著掌中的劍柄，他的心中波瀾起伏，“劍修，一生的宿命就寄予劍之上，除此以外，他們再無別的情感，一切的行為都只是爲了這個目的，千萬年來的修者，似乎向來如此！”

    “犧牲瞭如此多的親情、友情、愛情，將所有心血盡數澆灌在手中的劍上，看似專注認真，實則違背了修者的本性。”

    “如，我的前生，如，顧北山的今世，總在最後一刻，方纔發覺走了一生的道路，終究都是錯。那麼，什麼纔是對的呢？”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自然。”

    “朝聞道，夕死可矣。”

    心中靈光不斷閃動，莫離一手持長劍無名，一手握顧北山劍柄，閉目而起，長身而立，身隨心動，漸漸懸浮在空中，布條般的衣裳彷彿一條條血色絲帶無風自動，圍繞在莫離周圍。

    他的身周圍繞著一層薄薄的光暈，彷彿是從他身體內部放射而出，神聖無比，彷彿神人降世，毫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漸漸厚重起來，好像一個大大的光繭一般將莫離牢牢得包裹住。

    突然間，光芒大盛，將地下廣闊的石窟空間照得如同白晝，一瞬間竟明亮得刺眼。

    此時，地窟裡唯一的觀眾——銀色冰霜巨龍一族遺留在這聖安大陸上的幼龍卻只是微微眯了眯眼，似乎並不是太畏懼這足以亮瞎常人眼睛的光芒。

    在其他人都無法看到的莫離靈海之中，莫離的神念意識化成一個小人，觀看著劍心的變化。

    在得到顧北山的那一句回答後，心境在莫離沒有明顯察覺的情況下，竟然水到渠成一般自然而然突破了一層桎梏，並沒有如同上一次心境突破時產生的一系列震動。

    莫離驚喜之下，進來觀看時，卻發現劍心又在發生一些變化。

    自從上次心境得到提升後，莫離感到劍心開始無時無刻不在向着一把劍的方向自行奮鬥，雖然速度慢得駭人，但卻是有了劍的雛形，也有了劍柄的大概形狀，只是沒有開鋒的樣子。

    如果說之前，就像是一柄好劍的粗坯，被靈海之上的霧氣籠罩起來，有幾分神秘之意的話。

    此刻看來，它卻變得更像是一口劍胎。

    如今劍心的個頭很小，雖然看比例應是一柄長劍的樣子。劍身晶瑩潤澤，溫潤如玉石，就好像天地自生的奇珍，大自然的偉力下生就，沒有一絲雕琢的痕跡，劍身上隱隱可以看到一些紋路。

    莫離凝神看去，只覺頭痛欲裂，不由驚歎：“近乎於道！”

    劍心的形成，準確來說，是一個意外。

    起初是莫離前世的機緣巧合，得到了劍心這樣神奇的產物，它的誕生令莫離對劍法的修行速度遠勝於常人，也是他能夠自創出“離天問劍”這樣驚世傳承劍法的依仗之一。

    但前生，他自從得到劍心後，唯有在創出“離天問劍”以及參悟長劍無名時纔有過些微增長進益，而今世，卻屢屢得到意料之外的突破，其中緣由，不得不令人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