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在莫離的浩蕩如煙海的識海中，一派蕭索狼藉。

    只是…

    “哎哎，小火，你不能這樣啊！你自己那一半還沒吃完呢，怎麼就搶我的這份呢？！”被炸得一頭長髮蓬成雞窩的萬羽鬼王剛撿起自己被炸飛的一隻手臂，便看到雷霆怒焰的一朵分身偷偷摸摸地叼起了一塊乳白色的東西，急忙大聲喊叫起來。

    聽到萬羽鬼王的吼叫，那朵暗黑色的小小火焰嗖地一下就用焰身抱著那塊比它身體還要大的乳白晶體就飛向相反的方向。

    那個方向中，一大團足有成人腦袋大小的暗黑色夾雜著璀璨藍色光華的火焰不斷跳躍著，跳動的火焰中間空出一塊，就好像張開了一張口不斷啃噬跟前一塊足有五尺有餘的晶體，那晶體與分焰偷走的乳白晶體明顯是同一材質。

    他們一鬼一火在之前的陣靈自爆中其實也著實受了不小的傷，只是，雷霆怒焰本就是火焰之身，只要火種之力一息尚存就不會泯滅，而萬羽鬼王好歹做了鬼王這麼多年，一些歪門邪道的陰魂防禦自保之法還是懂得不少的。

    因此雖然受了些傷，雷霆怒焰的焰身被炸飛開了無數朵小火焰，萬羽鬼王更是缺胳膊少腿的，當然對於它們的特殊身份而言，都是比較容易修復的傷勢。

    不過收穫也是巨大的，它們聯手分解了陣靈的靈力和陰魂，在硬扛下了陣靈的第一波神魂主導的自爆威力之後，生生鎮壓住了其他部分，併成功將陣靈的大部分魂力和靈力轉變為最純淨的可供它們“食用”的乳白晶體。

    鬼王的吼聲同樣傳到了雷霆怒焰本體這裏，它頂端跳動的焰身微微傾斜向鬼王的方向，暗黑深沉的火焰似乎是轉過頭無聲地質問：有何貴幹？

    看著那塊不斷徹底消失在無盡虛空一般的黑色火焰中的晶體，萬羽鬼王嚥了口唾沫，悄悄地後退了一步，乾笑道：“沒什麼事，這個，陣靈的陰魂之力是大補啊，你看你，一下子長大了好多，多吃點多吃點哈~”

    直到雷霆怒焰收回“視線”，萬羽鬼王才擦了一把不存在的冷汗，唉，沒辦法啊，誰讓自己是陰魂之體，最被小火剋制，還是識相點好，沒見到那陣靈都已經淪爲了一盤菜嘛…

    有了前車之鑑，再看到那些小火苗們好像勤勞的工蟻一般勤勤勉勉地“搬運”屬於自己的晶體，鬼王明智地默唸“我看不見看不見…”的咒語催眠著自己。

    莫離的識海受創程度遠沒有看起來那般嚴重，經過數層削弱後的爆炸餘波雖然還是在他體內掀起了不少風浪，但他盡力將餘波導向自己相對強橫的肉身，如此總算基本保全了他的識海。

    還是要多虧小火和鬼王，它們保護的還是很盡力的，畢竟這裏也是它們的棲身之所，而且它們與莫離都有著神魂契約。

    直到此時，莫離仍然神魂中陣陣爆發出撕裂之痛，他連忙謹守元神，默默運轉靜寂心法平靜心神。

    他有一種即將突破的感覺，不是修為，而是心境，從之前在地窟內面對顧北山之時，就感到心神不斷波動，心潮起伏不定，他已經能夠隱隱約約觸控到心神之外一層薄膜一般的障礙，此刻他便是在試圖衝破心境的這層障礙。

    莫離調動起自己的精神之力反覆衝擊，腦海中不斷回想他結識顧北山以來的每一幕，尤其是當他向自己出手之時的失落難過，以及自己發現他其實是被陣靈附身之時擔憂之中卻又有一絲喜悅，每一次衝擊他都會將自己的情緒無限放大。

    衝擊了數十次後，莫離緩緩睜開了雙眼，輕聲嘆息，連續衝擊這麼多次已經是自己的極限了，之前體內所受的傷都已經在強大的自愈能力下修復成功，但心境卻仍然未能突破，不知為何，總感覺差了一點。

    雖然有些遺憾，但他並沒有因此而有什麼不甘心，神念在識海內掃視一圈後，看到了小火和鬼王爭先恐後煉化吞噬陣靈純淨的能量時，不由笑了出來，“看一切都這麼有條不紊地向着好的方向發展，我就放心了。”

    接著，他將神念轉向化為乳白色晶體的陣靈殘骸，默然半晌，他輕輕地吐息，道：“你不甘，那誰為那些無辜枉死的妖獸、修者不甘呢？”

    說完，莫離意識離開識海，重歸肉身。

    緩緩睜開雙眼，紫色光華在他眸中閃現，而後飛快內斂，湛湛璀璨，經過一場格外慘烈的廝殺，莫離周身的劍意和殺氣磨礪得已經可以收放自如。

    他直起身，一手持劍，一手負在身後，平靜地看著對面的龐然大物。

    他的神態那般自若，眼神那樣淡然，舉止那般從容，就好像此時的他剛剛沐浴過聖光，身著華服，站在高高的山巔之上，偶然間看到了腳面爬過的一隻螻蟻一般。

    然而，實際上並不是這樣，他臉上的血汙泥沙還未擦洗，身上的破碎布條就是他殘留的遮擋物，他站在黑暗的地窟之中，仰著頭，面對的是無論從體型還是力量都遠超於他的神話生物——冰霜巨龍。

    這樣一目瞭然的場景自然讓人很容易分辨出強弱勝敗，可他，卻偏偏表現得如此讓人不解。

    銀色巨龍也很不解，祂張開巨口正要發問時，卻聽到莫離對他說：“你稍等一會兒，我要與我的朋友說幾句話。”

    莫離沒有去關心聽到他這句話的冰霜巨龍會有怎樣暴怒的迴應，他只是向着顧北山殘破的肉身走去。

    幼年的冰霜巨龍不知為何，並沒有如莫離所想那般憤怒，更沒有拿他們洩憤，祂只是很好奇莫離在做什麼。

    祂並不太懂人類之間的感情，不懂那些彎彎道道，祂只是隱隱感覺那個相信了陣靈的倒黴傢伙將自己的同類帶來獻給自己並不是一件正確的事，起碼之前那些被引來的人類死之前都是在破口大罵、詛咒甚至不顧自己受到的攻擊只是拼命試圖殺了那傢伙。

    “這個人類看起來有些不一樣啊！”冰霜巨龍不知不覺中，將莫離與其他的人類劃分開來。

    莫離正在觀察顧北山的傷勢，應該是之前陣靈被小火從他的肉身中逼出來後，他就失去自主從巨龍的身上跌落下來，好在沒有掉進深淵中。

    只是他的情況卻很糟糕，莫離用靈力在他體內運轉了一圈，不由皺起眉，他的體內靈脈幾乎已經被摧毀殆盡了，散落的靈力混亂無比，在受損嚴重的肉身中到處亂竄，帶給自身二次傷害，就連識海，也近乎乾枯。

    “即便是之前不敵那些傀儡獸群，也不至於會傷成這樣啊。”莫離默思，繼續打量著顧北山的傷勢。

    他體外的傷口倒是因為過低的氣溫而被冰封起來了，沒有再度失血。

    莫離取出一些療傷和固本培元的丹藥化為丹液餵給他喝下，又取出一些外敷用的傷藥給他敷上，然後扶起他，以自己體內靈力引導藥液在殘破的靈脈中執行、輔助藥液化開。

    不知運轉了多久，直到所有的藥力都被顧北山的身體吸收或者揮發掉，莫離才停下休息了片刻。

    他盤膝坐在地上，看了眼還在昏迷之中、呼吸好像平穩一些的顧北山，抬首對幼年銀龍說道：“謝謝你。”

    這聲謝他道的很真摯，謝祂沒有在之前吃掉顧北山，謝祂沒有吃掉自己，謝祂給自己機會救治顧北山，雖然，還不知道究竟是否救得活…

    那銀色巨龍原本看到莫離停下來，剛剛準備擺下譜彰顯一下自己的存在，突然聽莫離來了這麼一句，一時竟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幼龍歪著腦袋用龍爪捋了捋鬍鬚，不停地擺動著尾巴，在腦海裏搜刮了一番，半晌才輕咳一聲故作莊嚴地道：“愛卿平身~”

    莫離：“…”

    平身尼瑪！

    誰給你請安了麼？！

    一萬隻神獸在他的心內奔騰，莫離心道：“那變態陣靈到底都教了祂些什麼啊？！”

    看著神色變幻不定的莫離，幼年冰霜巨龍似乎也知道自己可能哪裏鬧了笑話，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絞著兩隻龍爪，扭捏道：“本龍，本龍剛登基沒多久，還有很多事情不太瞭解…”

    莫離聞言簡直要噴出一口老血，說那陣靈變態簡直是在誇它！

    他之前有一些判斷，此時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你們龍族不是應該有傳承記憶的嗎？你怎麼會，好像什麼都不知道呢？”

    莫離有點找不到合適的詞彙來形容一條龍的無知。

    這條幼龍倒是挺開心能夠和別人分享自己的故事，聽得莫離問話便吧啦吧啦開始亂七八糟地倒話簍子。

    待到聽完這條倒黴的井底之龍的前半生後，莫離也不禁為這條小龍鞠了一把淚，好不容易熬了數不清的年頭才活下來，然後從一枚卵變成一條龍，結果失憶了，不僅如此，居然還一直被軟禁在了這暗無天日的地底。

    唯一能夠相伴聊天的只有一個神經不太正常的大陣之靈，想到這裏，莫離更是覺得這條龍運氣真是糟透了，看看自家精靈可愛天真淘氣的小銀狐，同樣是由無形靈性化生的形體，為何差距就這麼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