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炎驚訝抬頭。

    那雙淺淺的棕色眸子裡，閃過一絲深邃，轉眼便消失不見。

    只剩下濃濃的複雜。

    他看著長陽，張了張嘴，一時竟然沒說出話來。

    良久，夏炎才說了句：“都過去了。”

    過去了嗎？

    長陽笑笑，沒說信，也沒說不信。

    他看了眼四周。

    在他身邊，圍滿了烈陽部落的人。

    他們個個身上帶傷。

    雖然有些已經被夏炎稍加處理，卻依舊看起來觸目驚心。

    讓他不忍卒視。

    在烈陽部落的外圍，則站著炎石部落的人。

    他們身上都有傷。

    但都不重。

    最讓長陽在意的，是他們背上的那抹深綠。

    哪怕他此時只有半口氣，他還是忍不住詢問：“這、這是什麼？”

    夏炎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

    “那是青銅。”

    青銅？

    青銅是什麼？

    長陽力氣已經有些不足了。

    他張了張嘴，沒有發出聲音。

    但夏炎看出來了。

    他是想問，青銅又是什麼。

    夏炎體貼開口，大概地介紹了一下什麼是青銅。

    長陽聽完，一直憋著的氣，稍稍順了些。

    他將視線從青銅上收回，看向夏炎，欣慰道：“夏、夏巫，我我要堅持堅持不住了。但烈陽部落……”

    “是想讓我們合作嗎？”夏炎詢問。

    烈陽部落是大部落，他們有著自己的實力，也不需要他們的照顧。

    那便只剩下合作了。

    誰知長陽卻搖了搖頭。

    他轉過頭掃過自己的族人，目光落在康身上。

    “康。”長陽喚了一聲。

    看著進氣少出氣多的長陽，康眼中盡是淚光。

    聽到長陽喚自己，康吸了吸鼻子，儘可能的穩住語氣，應道：“族長，我在。”

    “我身身為烈陽部落、族長，下最後最後一個命令……從今日起，烈烈陽部落、併入炎石部落，往後……再、無烈……陽。”長陽眼神渙散得更加厲害了，短短一句話，他喘息著停頓了好幾次，才終於說完。

    隨著最後一個字吐出，長陽胸腔裡的氣息，彷彿也全被吐了出來。

    他睜著眼睛，望著天空，沒了氣息。

    在他的聲音落下之時，這一片天地，瞬間歸於寂靜。

    彷彿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

    什麼聲音都沒有。

    風聲、鳥獸鳴聲，全都消彌無蹤。

    夏炎：“……”

    他抬頭看了眼炎石，又看了看烈陽部落眾人的表情，沉默了一瞬，安靜地起身離開。

    長陽已死，夏炎體貼地將位置讓給烈陽部落的人。

    不止是他，所有炎石部落的人，盡皆退開。

    烈陽部落的人圍在長陽屍身旁，垂著頭看著。

    他們沒有哭。

    眼淚在眼眶裏打轉，也死死憋著不曾落下。

    哪怕憋到眼睛發紅。

    良久，康才含著濃重的鼻音出聲：“族長，你的命令我們會遵從，你安心去吧。”他伸出手，將長陽的眼睛合上。

    他的聲音不高。

    但在這寂靜的曠野裡，依舊清晰可聞。

    夏炎看了他一眼，僅片刻又收回視線，繼續看著遠處。

    彷彿什麼都沒有聽到。

    長陽的臨終之言，讓夏炎不好多說什麼。

    他只能在一旁看著，在必要的時候，便讓人幫一幫忙。

    誠然，他們並不需要夏炎幫忙。

    康帶著族人，將長陽的屍身大略整理了一下。

    他抬頭凝視著夏炎。

    片刻後，他開口喊了一聲：“……巫。”

    夏炎挑眉，沒應聲，但也不拒絕。

    他直視著康的眼睛，開口：“想要什麼？”

    康微微低頭。

    等他再抬頭時，臉上猶豫不決的神色變得堅定：“我們的族長死了，我們想替他要一身衣物與……”他轉頭看了眼炎石族人背後揹着的青銅矛頭，然後將未盡之言補充完畢，“與一支青銅長矛。”

    他跟在長陽身邊最久，平日接觸也最多。

    他最瞭解長陽心裏在想什麼。

    現在長陽沒了，他的想法也無法達成。

    康只能用這種方法為他達成願望。

    “行。”夏炎沒有猶豫，“衣服的話，我現在讓人回部落取一身新的，長矛你自己挑。”

    他喊過一個族人，吩咐了幾句。

    那人騎上馬，朝著炎石部落飛奔而去。

    康微垂著頭右手拳抵在胸口，朝夏炎行了個大禮。

    夏炎受了。

    去取衣服的族人，很快回來。

    他拿出衣服，遞給夏炎。

    夏炎接過，再交給康。

    康雙手接過，轉過身去，將衣服給長陽穿上。

    在他做完這一切後，夏炎拿著剛剛制好的擔架過來：“用這個抬長陽帶回去吧。”

    康搖頭拒絕。

    “為什麼？”夏炎疑惑。

    無論哪個時代，落葉歸根都是無數人的執著。

    夏炎合理推測，長陽也是如此。

    但康卻拒絕了。

    “在部落時，族長就經常感嘆炎石部落的發展。那個時候，他就有心想與炎石部落交好。但是……但是他怕你們因為之前的事而不滿，會拒絕。這一次他也鼓足了勇氣，纔會親自前來炎石部落，想與你們商量合作的事。”

    可惜，誰也沒有想到，會在半路遇襲。

    “所以，我想將他葬在炎石部落裡，讓他親眼看著炎石部落不斷變強。”

    康看著夏炎，等著他的答覆。

    夏炎看了看他，又看向旁邊的烈陽部落的族人。

    一般而言，自己的領地只有自己部落的人可以葬入。

    不為其他，僅僅事關土地的歸屬。

    就像自己的家，可以留人做客，卻不會讓人住一輩子一樣。

    康提出這個要求，類似於說要去對方家裏住一輩子一樣，實屬有些冒犯。

    康自己也知道這要求確實不對。

    他單膝跪下，低頭做出臣服的姿態：“我們會遵從長陽族長的遺命，併入炎石部落。”

    夏炎一直沒什麼表示的嘴角，此時才微微往上揚了些。

    “康，你能代表整個部落？”夏炎沒立刻回答，而是詢問道。

    康沉默了一瞬，說：“我能。”

    他不傻，他清楚現在的情勢。

    在長陽還活著的時候，他就跟康談過。

    炎石部落的發展遠超其他所有部落，他們根本比不過。

    既然打不過，那就加入。

    本來他們最初的打算是合作。

    但在最後時刻，長陽改變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