鵲醫門是個神奇的組織。

    底下的人個個都是名醫，各有各的擅長領域，脾氣也是各有各的怪異。

    但門中一直有一條鐵一般的規矩：絕不做傷天害理之事。

    這規矩寬泛得很，對那些性格古怪的聖手名醫們來說，雖然是個束縛，但只要腦子轉個彎，也能找些漏洞出來。

    比如一個找上門來的病人，病情沒那麼嚴重，花點小錢就能治好。

    有人就偏拖著，等到症狀嚴重了，再收更高的價錢根治。

    聽上去有些缺德，但要說這人是傷天害理，“傷天害理”這個詞自己都覺得委屈。

    自然，這些不足為外人道也的小九九永不會暴露給一般人。

    所以在普通人的眼裏，鵲醫門門徒形象就無比高大——醫術卓絕，心地善良，救死扶傷。

    除了診費收得略有些高，簡直跟活菩薩再世一樣。

    過分的信任，會招致出乎意料的災禍。

    一旦有人打著鵲醫門的名號在外邊招搖撞騙，很大機率會成功。

    因此那位神秘的鵲醫門門主想了個辦法：鵲醫木牌。

    木牌的材質沒什麼稀奇的，模樣也五花八門，全看木牌主人的個人審美。

    唯獨有一點：木牌上，會有用特製的藥水寫就的名字。

    平常看不見，沾上艾葉汁的時候纔會顯現出來，在無光處發出朦朦的光。

    堪稱鵲醫門的“防偽標識”。

    “我有木牌。”

    和順老頭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在場眾人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能自證。

    驍靖塵眉毛抽動了一下，下意識看了一眼雲慕。

    後者似乎有幾分意外，但也僅此而已了，從她臉上看不出更多的資訊。

    “侯爺！”

    蘭芝難得鼓起勇氣，在驍靖塵面前提高了嗓門說話：“是真是假，一試便知。”

    驍靖塵沉默片刻，終究下了令：“來人，取艾葉汁來。”

    下人們很快取來了東西。

    和順將腰間木牌取下來，那年輕人捧著木牌，走到中央。

    在眾人注視下，將艾葉汁澆在了木牌上。

    雖後用布帛一攏，朦朦的光亮便透了一點出來。

    這便是證明了一半了。

    蘭芝面色一喜。

    那年輕人將用布帛蓋著的木牌傳了出去，從蘭芝開始，一個個看清了上邊的名字。

    剩下的一半也被證明了。

    擁有這塊木牌的人，必定是鵲醫門的人，無可指摘。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雲慕身上，想知道她還能做出什麼狡辯。

    木牌最後傳到了雲慕手上。

    她看了一眼，雙眉揚起。

    “唔，難道就沒有這位老先生是撿了別人木牌的可能性嗎？”

    “哼！”

    和順冷哼一聲，不客氣地說。

    “這上面的名字每月都要重寫一次，就是爲了避免你方纔說的情況。若侯爺還是不相信，老夫我便在此耗上一個月，等門裏弟子前來，便儘可證明老夫清白了。”

    “原來如此。”

    雲慕將木牌交換給了年輕人。

    年輕人回到座位後，恭恭敬敬地將木牌還給了老者。

    和順捻了一把木牌，將上邊的艾葉汁擦去，這才又掛會腰間。

    “老夫不喜歡說謊，也不喜歡重複自己的話，我用我鵲醫門之名做保，老夫人之前所用藥方確實有問題。侯爺和夫人若是不信，老夫也無可奈何了。”

    蘭芝飛快地眨了下眼。

    將眼底藏不住的幸災樂禍給遮了起來。

    心想：白染，這次你肯定是完蛋了，意圖謀害老夫人，就算侯爺再偏袒你，你也別想再在侯府裡有立足之地！

    驍靖塵站起身來，一步一步走到了雲慕面前。

    居高臨下，身上沉冷的氣勢彷彿要擇人而噬的怪獸，黑壓壓地罩住雲慕。

    他的聲音很沉，還帶了幾分說不出的啞。

    “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雲慕抬眸。

    瞅著這副場景，覺得實在有幾分令人不愉快的熟悉感。

    好像五年前，那暗室裡的一幕又重演了似的。

    雲慕對驍靖塵並沒有什麼感情，但原身不是。

    她胸口一抽。

    那沉湎於胸中，已經許久未曾泛起過的情感短暫地死灰復燃了起來。

    雲慕一時不察，脫口而出。

    “侯爺這次也不相信我嗎？”

    話說出口，她只覺得有無數悲憤和怨懟齊齊涌上腦門，四肢的血齊齊往胸口跑，在狹小的胸腔內橫衝直撞，撞得她差點兒原地嘔出一口心血。

    臉色一下白了起來。

    驍靖塵倏地愣了下。

    這是……什麼意思？

    可來不及細想，他看著面色陡然蒼白下去的人，皺了眉，手下意識要去扶：“你……”

    “是我多言。”

    驍靖塵的手被別開。

    雲慕險險按捺下那分明不屬於她的情緒，心說果然女人被渣的怨懟有驚人的生命力，怪不得她前世治過的一個病人，臨死之際聽到前男友出車禍的訊息都要顫巍巍爬起來啐上一口，道一句中氣十足的“活該”。

    她自下而上地看過去，冷冷道：“我沒什麼可說，侯爺心中自有論斷。就算沒有……我估計蘭妹妹也會幫您想個論斷出來的。”

    這話她自覺說得冰冷無情。

    但方纔突如其來的個感情衝擊，不僅讓她臉上的血色褪了下去，也讓一雙眼眶悄咪咪地紅了。

    在蒼白的臉色上分外顯眼。

    這讓她看起來帶了幾分委屈和可憐，連帶著她那句冒犯的話聽在旁人耳朵裡，都有點賭氣撒嬌的意思了。

    蘭芝：“……”

    這該死的白染居然還學會這一招了？

    驍靖塵垂眸看見她通紅的眼眶，心裏方燎起來的怒火不知道為什麼，一下熄了大半。

    就在這時，身後突然傳來一聲痛苦的慘叫。

    “啊！”

    驍靖塵猛地轉身，同時手臂一揚，隱隱將雲慕給護在了身後。

    雲慕：“……”

    慘叫的是和順。

    他驚恐地看著自己的手，那上面呈現一片詭異的墨藍之色，彷彿一條沿著經脈而生的毒蛇，正迅速往胳膊上蔓延。

    一看就不是好惹的毒！

    蘭芝原本坐在他旁邊，此時被嚇壞了，尖叫一聲站了起來，倉皇地往驍靖塵身邊跑。

    那年輕人有些著急地喊道：“師父，解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