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

    驍北想說什麼。

    但是雲慕比他快：“我想和小少爺單獨說幾句話，不知道驍護衛能否先回避一下？”

    這個要求十分不講理。

    以她這個“第一次”和驍天見面的身份來說，屏退左右本就是十分不正常的。

    很容易被人誤會要做什麼壞事。

    大福當即有些著急，但是他一個身份卑微的少爺小廝，在這種場合實在說不上話。

    只能眼巴巴地看向驍北，期待著這位對小少爺向來不錯的侍衛大人能留下來，也好照看一下小少爺。

    驍北眸光動了動，不知道想到了什麼。

    眼底竄起了一點瑩瑩亮光。

    像在黑夜裏艱難振翅的螢火，隨風飄搖但驚人地亮。

    看得雲慕一擰眉頭。

    什麼毛病，這個神秘兮兮的驍北不會暗戀她吧？

    驍北說：“夫人之命不敢不從，屬下稍後再來接小少爺回凌雲居。”

    說完毫不拖泥帶水，轉身就走。

    沒忘記將“依依不捨”的大福一起帶走。

    直到人走得看不見了，雲慕才低頭看了一眼，眸光裡是引而不發的寒意。

    “孃親！”

    雲朵張開又短又嫩的手，迅疾無比地一把抱住雲慕的大腿，眼淚鼻涕一股腦往她裙子上糊，邊糊邊嚎：“朵朵錯了，扣零花錢、關小黑屋抽鞭子什麼都行，但是孃親你可不能再把我吊起來打屁股了，傳出去多沒面子，梁叔家那小胖墩上次嘲笑了我整整三個月！孃親您忍心嗎？”

    雲慕實在是沒看出來這小崽子這副尊容能有什麼面子。

    她咬牙切齒地冷笑。

    “梁實秋之前還跟我哭訴，說他家獨苗不知道被誰下了瀉藥，拉了三天，身上的膘都沒了一圈。敢情是你乾的？”

    雲朵的嚎哭聲一滯。

    壞了。

    她連忙改變招數，收了鬼哭狼嚎，開始抽抽搭搭起來，圓圓的肉臉面團似的扁了下去，一雙黑白分明烏溜溜的大眼睛時不時可憐巴巴地往上一瞥，看上去好生委屈！

    雲慕：“……”

    還學會新的撒嬌招數了？

    此刻，白衡已經閉緊了門窗，確保周圍沒有任何偷聽的人，這才腳不著地滿臉驚恐地飄了過來。

    雲朵怯生生地叫了聲：“白叔叔……”

    給白衡叫得後槽牙都疼了起來。

    他難耐地盯了一眼膽大包天的雲朵，心裏一樣被氣得火急火燎。

    這是什麼地方？

    深門侯府，步步危機。

    就連主子都不敢在這隨心所欲，一個五歲的小娃娃竟然敢溜進來……

    等等。

    白衡過載的腦子在氣急攻心的怒火焚燒下得到了短暫的冷卻。

    雲朵是怎麼潛進來的？

    還有，這臉上的傷口不是已經好了不少嗎？怎麼今日看起來又反彈回去了？

    他一時沒能摸到頭腦，於是求助似的看向雲慕——有主子在，他不用動腦子。

    而云慕臉上的震驚和憤怒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水眸浩渺煙波一般涌動了一下，隨後又以驚人的速度轉瞬沉寂下去。

    像一場迅疾掠過的大雨，剩下一點觸目驚心的光暈，微微顫抖了一下似的。

    “雲朵，自我們到靖北城，這侯府裡的驍天少爺一直都是你，對不對。”

    她的語氣帶著幾分試探，神情卻無比篤定。

    白衡腦子一空，隔了幾秒後才弄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當即狠狠倒吸一口涼氣。

    如果是這樣，那現在還被他們好生養在自己家裏的“雲朵”是誰？

    雲朵皮起來什麼都敢幹，上天下地眼睛都可以不眨一下。

    雲慕時常懷疑，是不是當初給這小丫頭調養先天不足的時候，矯枉過正，給她多添了個膽子。

    不過皮歸皮，雲朵是不敢在孃親認真起來的時候再出什麼么蛾子的。

    當即小手一攏，也不敢哭了，擺了個端正的跪姿，小聲說：“是我。”

    片刻後，雲慕和白衡知道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還沉浸在“原來小少爺早就回來了，還一直在他們身邊”的白衡腦子還沒拐過彎來，一扭頭就瞥見了自家主子麵沉似水、殺意橫生的臉色。

    心頭一跳。

    衣角被人扯了扯。

    他一低頭，看見雲朵對他眨了眨大眼睛，睫毛上掛著的淚珠撲簌簌地往下落，可憐極了。

    雲朵無聲地說：“白衡叔叔，你得救我。”

    白衡心裏一軟，正要說什麼。

    旁邊忽然響起自家主子冰冷的聲音：“白衡，等會兒去把門窗開啟，將驍北和那個……”

    “大福哥哥。”

    雲朵很有眼力見兒地遞上了名字。

    雲慕涼涼瞪她一眼，將話接了下去。

    “和那個大福接進來，既然是請小少爺吃飯，沒道理避於人前。雲朵。”

    “在！”

    雲慕瞅著小丫頭陡然亮起來的眼睛，終於還是心裏一軟，輕而又輕地嘆了口氣：“起來吧，明日和我一起出府去，和你……”

    說到這，她不由自主地卡了下殼。

    原來牽掛五年的孩子早已和她相見，心志堅定如她也不由覺得此刻彷彿在夢中，不太真實。

    “孃親？”

    “和你哥哥換回來。”

    雲朵先是吃了一驚，隨後立馬苦了臉。

    她很聰明，從孃親和白衡叔叔的隻言片語裡大約已經弄明白了：那個在大街上不小心碰上的侯府小世子居然還真是自己的兄弟。

    也是，若無血緣關係，這世上怎會有生得一模一樣的人。

    而且雲朵雲大小姐行走江湖，自認胸襟比海還要廣闊，驟然多了這麼一個親兄弟，也很快地就接受了現實。

    再說了。

    她見過驍天幾次，相處下來也還挺喜歡他的。

    原本還沉浸在往後就多了個連著血脈的親弟弟可以欺負的興奮勁裡。

    驟然聽見這一句，當即不滿了。

    “孃親，你不知道，他都沒我高，應該是弟弟纔對！”

    雲慕面無表情地澆滅了她最後一點希望：“你倆都是我肚子裡掉下來的，誰先誰後我不知道嗎？得了，別在我面前耍貧嘴，趕緊把臉上的鼻涕擦一擦，等會兒你那小跟班進來看見，估計明天侯府裡就要傳出我這個‘後媽’虐待你的謠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