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懿鬆了一大口氣，可憐兮兮地看向雲慕：“我剛纔以為我要死了。”

    “有這麼誇張嗎？”

    “一點不誇張！”

    “哦。”

    雲慕沒理會，將碟中的花生米消滅了個乾淨，隨後那張又臭又長的禮單也總算是念到了尾聲。

    臨到要念最後一個名字的時候，那小廝特意停頓了半拍，清了清嗓子。

    “驍雲侯府，送——丹藥一瓶！”

    這一出聲，院中眾人神色各異。

    一半是奇怪的，丹藥之流在大雲朝並不流行，尤其是這邊疆之地，黃金白銀、珠寶貴器纔是實打實的東西，以侯府的地位和身份，不該只是一瓶丹藥敷衍了事。

    還有一半則覺得光是“驍雲侯府”四個字就已經能說明一切。

    至於這名字後邊跟的到底是什麼東西反而不重要。

    就算這只是一瓶糖豆，都能被他們吹成天上有地上無的仙丹。

    總而言之，各種聲音和目光都聚集在了驍靖塵身上，指望著他站出來說兩句。

    驍靖塵負手而立，身邊只跟著個冷臉少年，但愣是沒人敢往他身週一丈的地方靠。

    他沉沉的目光掃過院中眾人，落到某處時卻緩了一緩。

    眾人也跟著看過去。

    發現是這生辰宴的主人——田老爺子到了。

    雲慕瞧著這喝了藥的老頭，和之前沒喝藥的時候差別竟也不大，依舊是一派縹緲的仙人模樣，手裏提著柺杖，卻沒著力。

    被旁邊一個三四十年歲左右的中年人扶著。

    他說出來的話總算是能讓人聽懂了。

    “侯爺這是送的什麼靈丹妙藥啊？”

    “本侯也不清楚。”

    驍靖塵一指院門邊上的雲慕道：“夫人送的禮。”

    “唰唰”一下，眾人的目光聚光燈一樣打在了雲慕身上。

    這院中還有不少人雖然都知道驍靖塵娶妻的事情，卻一直都沒能見到侯府夫人真容，帶過來的目光裡就帶了好些探究之意。

    雲慕確實不太習慣被許多人注視著，但真到了需要的時候也絲毫不怯場。

    隨手將酒壺扔給了蘇懿：“替我收著。”

    然後迎著眾人的目光走了過去。

    蘇懿：“……”

    這酒壺好像本來就是他的。

    雲慕對著田老爺子行了一禮，說：“這瓶子裡的丹藥的確是我挑選的，不過這瓶子是侯爺特意叫大師專門定製，放在屋裏，可能靜心。”

    “是嗎？”

    田老爺子樂呵呵地一笑，滿臉欣慰。

    驍靖塵則是愣了一下。

    他什麼時候做過這種事了？

    驍靖塵愣神間，忽然回想起方纔蘇懿和雲慕提起的那些往事。

    難道是因為知道了他和田老爺子的關係匪淺，這才……

    這個念頭一出，不知為何便有些收不回去了。

    他覺得自己冷硬的心彷彿被不知從何處而來的一碗溫水輕輕潑了一下。

    不足以融化堅冰，但帶來感受卻無可反駁。

    驍靖塵悄然收緊了袖下的手。

    雲慕並不知道自己幾句話在驍靖塵心裏掀起了風浪，她迎著一院子質疑和不解的目光淡定如斯——若禮是驍雲侯送的，那就是千般有理萬般合適。

    可若換了個人。

    那就不一樣了。

    田老爺子脾氣古怪，也沒因為她所謂侯府夫人的身份多給幾分面子，徑直道：“有心是有心，不過老夫這一把年紀，什麼靈丹妙藥用在這把老骨頭身上都是浪費咯。”

    此話一出，眾人看著雲慕的目光裡便自然多了些不屑。

    聽說侯府新入的夫人從前是個雲遊江湖的江湖郎中，根本不是什麼大家閨秀，身份低微得很。

    今日可是老爺子七十大壽，這般重要的日子，就送一瓶不知道什麼成分的丹藥，屬實是沒見識極了。

    這些人不敢當著人家驍雲侯的麵編排雲慕，便一陣竊竊私語。

    聽得院門口的蘇懿臉色變了幾變，就要替雲慕出頭。

    “老爺子這麼一大把年紀，就別對我侯府的賀禮挑三揀四了，這院裏一大半的東西也不見你用得上。”

    驍靖塵的話如一把帶著凜凜寒意的刀，霎那間將那竊竊私語的小溪流給斬斷了。

    他這意思分明是將那賀禮攬在了侯府身上，再有不長心的編排，那就是對驍雲侯府不滿，這罪過可就大了。

    院中一時鴉雀無聲。

    雲慕見鬼一般地看了驍靖塵一眼。

    心裏再次斷定這傢伙今天不正常，恐怕是吃錯了什麼藥。

    不然怎麼可能出聲維護她？

    田老葉子“哈哈”一笑，笑得眉毛不見眼睛的，顯露出了幾分極少在老人身上出現的疏闊和豪邁。

    “小氣，真是小氣！不是當年追在老夫我屁股後面要葡萄酒喝的時候了？”

    北疆西靠西北，兩地離得不遠。

    西域的葡萄酒也傳了些過來，到了靖北軍中，卻很不受歡迎。

    行伍之人愛的是一口下去能燒喉嚨的烈酒，這葡萄酒甜滋滋的，跟小姑娘家愛喝的糖水差不多，自然不招待見。

    不過當時還太小的驍靖塵卻只能喝這個。

    經年之後，一老一少兩人隔著一院子心懷鬼胎各有打算的背景板對視一眼，恍惚間彷彿又回到了多年以前的戰場上。

    相視一笑。

    驍靖塵的笑是不表露在臉上的，唯有眼底浮出了那麼點帶著砂礫的柔軟，算是笑意。

    他的目光漸漸從老頭子身上飄了過去，飄到了雲慕身上。

    不知她在想什麼，微微側著頭，唇邊浮著一絲若有似無的淺笑。

    無論是方纔被眾多人暗自看不起，還是他開口解圍，這女人臉上的表情就沒怎麼動過。

    好像臉上鑲了張微笑的假面具一樣。

    “好了。”

    田老爺子擺擺手：“飯也吃了，禮也送了，就都……”

    “等等。”

    雲慕忽然開口，截斷了老爺子的話。

    她微笑著說：“我還沒說這藥要怎麼用，有什麼效果呢。”

    “哦，那便聽你說說吧。”

    田迎風態度擺得長輩範十足，樂意給她留這麼點時間。

    “我要說的事情只能讓老爺子您一個人知道，可不能說給旁人聽。否則我怕會有人對我那藥生出什麼不該有的覬覦之心。”

    “哈哈哈！”

    田迎風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