驍雲侯駕到，門口迎接的人老早就排出了二里地去，連打帶敲，鑼鼓喧天。

    那陣仗，彷彿過生辰的人不是田老爺子，而是他驍靖塵。

    驍靖塵對誰都是一張冷臉，恨不得身邊的人全都離自己幾丈遠。

    但面對杵著柺杖出來迎接他的田老爺子的時候，神色難得軟了幾分。

    田迎風鬚髮皆白，年輕時大約是風流倜儻、人高馬大。

    但如今也已然擋不住歲月的侵蝕，“縮水”成了一個十分普通的小老頭。

    老頭鬚髮皆白，眉毛長得將眼睛遮了大半，見人總是和煦的笑眯眯模樣，活像從畫本里走出來的仙風道骨的仙人。

    雲慕打量他幾眼，覺得田迎風實在不像是能搞出“生辰禮物大比拼”這種譁衆取寵活動的人。

    但俗話說的好，人不可貌相。

    驍靖塵無視了周遭一擁而上想要同他套近乎的人，唯獨對田老爺子點了點頭。

    讓人不由得揣測起來。

    這田老爺子到底是做了什麼天大的好事，能讓驍靖塵如此善待幾分。

    兩人小聲說了幾句話——沒人敢支起耳朵去偷聽。

    不知道說了什麼，驍靖塵刀裁一般的眉毛微不可察地皺了皺。

    那田老爺子則是“呵呵”地笑了起來，莫名其妙地對漫不經心的雲慕投來了目光。

    還招了招手。

    “來。”

    雲慕：“……”

    眾目睽睽之下，她還是走了過去。

    “丫頭，你叫什麼？”

    雲慕掀了半邊煙眉，答：“白染。”

    “白染……好，好名字。丫頭，我再問你，你可是真心喜歡驍雲侯？”

    這句話他壓低了聲音，攏共就一圈三人能聽見的音量。

    雲慕下意識看了眼驍靖塵，他似乎也沒預料到田迎風會問這麼個問題，也看了過來。

    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集，撞出了一點旁人看不到的火花。

    驍靖塵忽然有些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雖然答案似乎是顯而易見的。

    雲慕只愣了一瞬，隨後擺出了無懈可擊的微笑道：“自然。”

    “原來是這樣啊。”

    田迎風咕噥著，又低低說了句什麼。

    這次連離得近的雲慕都沒聽清。

    忽然，田迎風又抬起了頭，拍了拍她的手背，一臉慈祥地說：“哎呀，這位姑娘我看著就很不錯，侯爺有福咯！來，丫頭，送你個見面禮。”

    雲慕的手被翻過來，那老頭往她手心裏塞了一塊其貌不揚的木牌。

    木牌兩指見方，看上去很有些年頭了，邊邊角角都磨出了包漿。

    正中央一個龍飛鳳舞的“風”字。

    乍一看，這木牌上也就這個字值點銀子。

    但木牌一出，周遭隱約的竊竊私語卻詭異地靜了下來。

    就連驍靖塵那張滴水不漏的臉色都露出了幾分訝然之色。

    落在雲慕臉上的目光幾可灼人。

    什麼玩意兒，稀罕東西？

    不等雲慕開口問，老頭子跟傻了似的，杵著柺杖樂呵呵地轉身往府裡去了。

    就算雲慕不想接這東西也錯過了歸還的時機。

    “走吧。”

    驍靖塵路過她身邊，低聲說了句。

    雲慕挑了挑眉毛，將木牌隨手收起，抬步跟了進去。

    府內宴席已經擺好。

    男人和女眷的座位是分開的。

    雲慕往女眷一席去的時候，驍靖塵飛快地蹭到她耳邊說了句：“那木牌小心保管好。”

    溫熱的氣息灑在脖頸間，她不自在地往旁邊邁一步，順口“哦”了一聲。

    從古至今，最無趣之事莫過於和一群陌生人同桌吃飯，還要面上帶笑，心裏帶算計。

    不累麼？

    雲慕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從桌上順了一壺酒，順手擺在自己相鄰的座位上。

    那意思很明顯，沒事別靠近我。

    但即使做到這個地步，也有不長眼的主動上前來找晦氣。

    “你是一個人，為何要霸佔兩個座位？”

    聲音嬌嬌柔柔，帶著幾分矯揉造作的憤怒。

    若不是雲慕知道蘭芝還被驍靖塵禁足在府，都要以為是她偷偷跟了來。

    抬眼一看。

    雖然不是蘭芝，但也是個熟臉。

    是沈蓉蓉，城主府的千金。

    沈蓉蓉被雲慕抬眼一掃給驚到了，那雙眼睛清冷無情，威勢逼人。

    但是身後一眾姐妹們看著，而且這大庭廣眾之下，她就不信這女人能把自己怎麼樣。

    “你瞪我做什麼，我說的不對嗎？”

    雲慕偏了偏腦袋，看了一眼她身後的空出來的數個位置。

    “那麼多空位不夠沈小姐坐嗎。”

    她上下打量了一眼沈蓉蓉，補上了一句：“你看起來也沒有那麼胖吧。”

    沈蓉蓉一張塗脂抹粉的小臉頓時漲紅了起來，指著雲慕“你你你”半天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雲慕看出來了。

    這沈蓉蓉和蘭芝那種陰險歹毒的還是不一樣的。

    充其量就是個愛慕驍靖塵不得，變著法地要從她身上找點存在感，沒嘗過失敗滋味的愚蠢千金大小姐。

    雲慕垂眸，沒打算繼續理她。

    忽然，旁邊又上來幾人。

    清一色的華服濃妝，雖然衣裳都有不同，但眉宇間隱約的高高在上是一模一樣，往那一站，竟有些分辨不出來誰是誰。

    紫衣服的拍了拍沈蓉蓉的肩膀說：“白姐姐果真是巧舌如簧、能言善辯啊。”

    “能言善辯又有什麼用，鄉下來的就是上不得檯面！”

    “唉，也不知道侯爺是怎麼想的，蘭芝姐姐那般溫柔大方，哪裏不比那些沒一點規矩的鄉野粗婦好了？”

    “這不是仗著一張臉生得好看嗎？”

    “以色侍人不都是那些勾欄女子才做的事情嗎？”

    “……”

    這些人你一言我一語，硬是沒給雲慕絲毫插話的機會。

    看得出來這一套很是熟練，以前怕是沒少這麼霍霍過別的姑娘。

    雲慕手中筷子在指尖旋轉了一圈，隨即被她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

    這聲動靜將附近女眷們的注意力全都吸引了過來，也成功止住了沈蓉蓉等人的冷嘲熱諷。

    那紫衣服的大約是領頭的，見狀也不怕，拎著帕子笑得花枝亂顫。

    “哎呀，白姐姐是生氣了？該不會是因為剛纔的話吧，誤會，那些話可不是針對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