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田家果然是麻煩。”

    雲慕翻閱著白衡查到的情報。

    “誰說不是呢。”

    白衡嘆了口氣。

    “這田老爺子每年生辰，就會將來客們的賀禮齊齊擺出來供諸位賓客觀賞。這還不夠，還要將哪份禮是誰送的立個牌子標註在旁，這禮物有貴有次，這般擺出來不是故意讓人不舒服嗎？”

    原本只是個簡簡單單送禮賀壽的事情，卻年年都弄得跟打仗一樣。

    “唔，我聽說他這麼做是有原因的。”

    “還真有。”

    說到這件事，白衡眼裏露出了興奮之色。

    “這也是屬下這次調查到最大的收穫——楊柳。”

    雲慕甩了甩手上的密信，沒好氣道：“別賣關子了，你以為你家主子時間很多是吧？”

    “屬下知錯，咳咳。”

    白衡清了清嗓子說：“這楊柳啊，是一個姑娘，也是田家老爺子這輩子唯一的愛人，想當年，江南的芳菲四月……”

    永定五年。

    芳菲四月，蝴蝶飛、青草長，桃花於城外星星縷縷，春柳如墨茬茬於人間紮根。

    城外廢棄的官道上游人如織，踏青行春之人絡繹不絕，比起鶯鶯鳥鳴，人聲倒熱鬧好些。

    人潮突然被分開了一道口子，幾匹高頭大馬沿著道停在瞭望日湖旁。引來幾聲罵罵咧咧，但揚州人溫吞，倒也不起什麼衝突。

    馬上之人似是也知道擾了遊人興致，得了領頭人的吩咐紛紛下馬。一行五人佔着湖邊好去處，卻是無人敢擠過去。

    那四人高大肅容，一身血腥子氣，八隻眼睛冰冷地盯著四面八方，遇到看過去的眼一瞪，比那城外山上的土匪還要嚇人。卻還是有許多人不住地往那瞟，原因大抵是那最後一人。

    二十五六歲的年紀，一身玄衫，面目清俊，看著像哪家的公子哥，但那不經意間的氣度著實超凡絕倫。在一眾人群之中彷彿月亮之於群星，惹眼得很！

    正是年輕時候的田家老爺子。

    “你們回去吧，我自己逛逛。”

    青年擺手趕人，縱然那四人一臉為難，卻一句話都不敢多說，各自散去了。

    田迎風一路閒庭信步，走在春風盈盈的堤上，眉目間難得的放鬆和柔和。

    堤下忽聞一片喝彩，田迎風看去，是江南特有的折柳節。

    柳生春意，是季之首植，因此百姓們都會在折柳節這一天折下一支柳，系與家中晚輩，以葆年年長留，歲歲不離。

    旁邊一人湊近來搭話：“外鄉人吧？”

    田迎風不動聲色地退了一步，與那人拉開距離，微笑道：“是啊。”

    “那我可要跟你說道說道這折柳節的規矩，這柳枝啊，家家只得折一根，且不能折幼芽，你看。”

    那人單手上舉，抓了一把。

    “只能折這伸手可及的枝條，可不能跳起來折咯。”

    田迎風笑笑，這江南的風俗倒也還有趣，待會折一支回去放著，也算討了個春色盈手，枝枝生氣。

    田迎風告別那個熱情得過分的人，走下游堤，來到一棵相比其他要高大些的柳樹下。看了半天，伸手欲折。

    “等等！”

    脆生生的聲音傳來，像是柳枝輕動撫過水波。

    田迎風轉頭看去，一個青衫白裙的小姑娘蹦蹦跳跳地闖進他的視線。

    “那枝是我看上的！”

    小姑娘風風火火地泡到她面前，臉龐上還有未長開的稚氣，卻已隱隱見得傾城之姿。兩道寒煙眉攏起，不滿之色溢於言表。

    田迎風退開一步，打量她一番，道：“姑娘……怕是夠不著這柳枝吧？”

    小姑娘眉眼一舒，笑出了點百花齊放的滋味：“這有什麼，只要你肯讓給我，我有的是辦法把它摘下來。你放心吧，本小姐不會虧待你的，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

    田迎風愣了一下，暗自好笑，這天下他想要什麼，自然就會去拿，哪需要一個小姑娘幫他？

    但大約是這春風暖人心，他心中愉悅，臉上也帶出了一點笑意。

    “啊！”

    小姑娘叫了起來，“你笑起來好看的嘛，幹什麼板着臉？”

    田迎風啞然。

    “不說這個了，你讓不讓啊？不讓我就……就重新挑一枝……”

    小姑娘肉眼可見地沮喪了起來，好看的眉眼塌了下去，揪人心腸。

    田迎風沒來由的，常年無波的心微微動了一下。

    “不讓。”

    他頓了一下，不待小姑娘露出失望的表情，微笑道：“但我可以送給你。”

    他折下那枝柳，遞到小姑娘面前。

    “你叫什麼名字？”

    “楊柳，楊樹的楊，柳樹的柳！”

    她粲然一笑，百春失色。

    “…….那可真是春風迎柳，一段佳話啊。”

    白衡說到一半，忽然感覺後背涼颼颼的。

    一轉頭，自家主子正神色漠然地看著他，見他注意過來，唇角一揚。

    “我看你很有說書的潛質啊，跟著我是屈才了吧？”

    “不不不！”

    白衡連忙擺手，不敢皮了。

    “趕緊說重點！”

    “是！”

    他連忙道：“這二人很快定情，楊柳跟著田家老爺子來了邊境，在此成家，生了兩個兒子後，某一年突生急病，就這麼去了。”

    “據說楊柳臨終前說起，自己很喜歡田老爺子某年收到的一件生辰禮物，囑咐田老爺子一定要好好保管。”

    雲慕插嘴問了一句：“什麼生辰禮物？”

    “就是因為不知道，纔有這麼多年來，田老爺子這奇怪的收禮習慣啊。”

    白衡嘆了口氣說：“田家原本就是世家貴族，祖上交友甚廣，朝廷上下基本哪哪都認識熟人，每年生辰，收到的賀禮數都數不清，更別說二人成親後足足過了十多年之久。田老爺子自己都不知道楊柳說的是什麼賀禮。”

    “也就是說，田老爺子其實是爲了找到這份賀禮，纔會定下這麼奇葩的規矩。”

    “是啊，而且他還設定了一個彩頭。”

    雲慕來了興趣：“什麼彩頭？”

    “一張藏寶圖。”

    雲慕：“……哦。”

    “主子你可別小看這張藏寶圖。”

    白衡神秘兮兮地壓低了聲音：“據說那可是周王墓的圖紙，裏邊有長生不老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