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搖頭。

    “那位，當今世界上恐怕沒人敢說一句瞭解。你既是他親自寫信叫老夫照顧的人，想必也知道，當年在京城那四年，著實是苦了他。”

    說著，他幽幽嘆口氣。

    這個話題，彷彿單單只是提起，便已然叫人覺得沉重不堪。

    雲慕斟酌著語句，小心翼翼道：“那件事我知道一些，不過知道得太多。不過他畢竟是世家侯爺，在京城應該沒人敢對他動手吧？”

    “哈哈哈，小姑娘，你這可就想岔咯。”

    李元臉上是笑著的，但語氣格外凝重。

    “正因為是還未成年的獅子，才總有那有野心之人一心想要馴服啊。”

    “對一個孩子？”

    雲慕聽見自己的聲音有些顫抖。

    李元再次搖了搖頭。

    “這京城之中，但凡沾染上利益糾葛的，誰還顧得上孩子不孩子的呢？當年老夫暗中幫襯了幾次，不敢做得太明顯，怕給他帶來更大的麻煩和猜忌。僅僅是那麼幾次，見識的手段之下作陰險，比對之敵人都要狠辣無情，唉……”

    說著說著他忽然沒聲了。

    彷彿自己陷入了回憶裡去。

    雲慕忽然說：“我之前給侯爺看傷，發現他身上似乎有舊時受損的痕跡，想要為其醫治，但侯爺一直避而不談，大人可知道些內情？”

    “舊疾？”

    李元回過神來，先是愣了一下，然後似乎想到了什麼，嘴裏喃喃著：“難道是，可是怎麼會……”

    雲慕急了，連忙追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李元卻彷彿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不住地低聲道：“難不成真給他用了那個，難怪，難怪，難怪連姑娘這般醫術的人，他都不告訴，可若真是如此……”

    “李大人！”

    雲慕一把按住老頭的肩膀。

    “您說清楚些，到底怎麼了？”

    老頭似乎一下清醒了過來，不答反問。

    “他是不是冬日裏一定有那麼半個月的時間渾身疼痛，人十分睏乏，基本沒有任何行動能力。平日裏必要點忍冬香才能壓制住內息不穩？”

    雲慕腦子裏立馬閃過在天山上那幾日。

    還有驍靖塵身上時刻縈繞著的冷香，原本以為那是什麼貴族的愛好，難道竟是一種藥麼？

    “……可是也不對，如果真是這樣，他如何能安穩地活到如今這個歲數？”

    雲慕感覺自己腦子裏有一根繃著的弦倏忽一下斷了。

    “李大人。”

    她輕輕喚了聲。

    聲音不大，語氣甚至說的上是平靜。

    可是那聲音裡蘊著的寒意卻讓李元忍不住一個激靈，徹底冷靜下來，詫異地看向這個先前還神色和緩的小姑娘。

    “告訴我是怎麼回事，也許我有辦法。”

    李元愣了一下後說：“你知道連雨嗎？”

    雲慕迷茫地眨了下眼睛。

    老實地搖搖頭。

    “人名麼？”

    李元不說是，也不說不是，只是嘆道。

    “也是，現在還知道那害人東西的，也就只有我們這些老東西了。坐吧，老夫我也很久沒有同旁人說起過這些往事了。”

    “我不……”

    “別這麼着急，醫者最重要的是時刻保持冷靜，這點不需要老夫教你吧？”

    雲慕啞口無言。

    她有些煩躁地坐下來，連喝了兩大碗苦茶，卻還是有種自己的手指在顫抖的錯覺。

    她一緊張就手抖。

    這已經是很久很久之前的毛病了。

    久遠到以她這般過目不忘的記憶力，也是在意識到這點過後，纔想起來原來自己以前還有這麼個毛病。

    李元不知道她和驍靖塵具體的關係，只以為雲慕是關心“上司”。

    便安慰道：“你也不用太擔心，那小子活蹦亂跳這麼多年了，想來也是自有別的奇遇，應該死不了。”

    雲慕：“……”

    這也能叫安慰人？

    她不欲廢話。

    “李大人，你說的連雨到底是什麼東西？”

    李元抿了口熱茶，目光悠遠起來。

    “你剛剛問是不是人名，其實倒也說對了。幾十年前，這的確是個貴人的名字。關於她的故事，幾日幾夜也說不完。”

    雲慕：“那還請您長話短說。”

    “你這丫頭……好吧，這是一種毒，也是我生平僅見，最為奇妙和狠毒的毒藥。煉出這種毒藥的人名叫褚連雨，她還沒來得及為此毒取名便猝然長逝，後人便以她的名字為這種毒藥命名。”

    雲慕手一緊。

    “什麼症狀？”

    “世間萬千毒藥，大部分都是傷人身體以致命，但連雨是為攻心。中毒者會常年陷入連連的噩夢之中，性子稍有軟弱些的，恐怕撐不過半月就會喪失理智，徹底陷入瘋狂之中，成為毒藥的傀儡。”

    雲慕睫毛顫了顫，將手指攏進袖子裡。

    “那照你這麼說，侯爺也中了此毒，可是他身上雖有李大人你方纔說的那些症狀，卻並未見噩夢之狀，是不是已經解了毒？”

    “對，也不對。的確是解了，但只解了一半。”

    李元臉色漸漸正色起來：“連雨原本是種無解的毒藥，但有一個壓制的法子，雖然兇險，但可解大部分毒性，自此對精神不會再造成影響。”

    “什麼法子？”

    “換血。”

    雲慕的聲音繃緊了：“怎麼換。”

    “在身上十六處大穴割開傷口，一半出血，一半用藥培元，用藥會導致毒素在經脈裡亂竄，那滋味……萬蟻噬心，實非常人所能忍受的痛苦。”

    李元的聲音好像一下變得很遠，傳到雲慕耳朵裡彷彿有了震盪的回聲。

    她聽見自己問：“多久？”

    “九九八十一日，不能下床，不能大幅度動彈，否則一旦氣血平衡走岔，便是血崩身死之局。若僥倖過了這第一關，還有第二關。”

    老頭感嘆道：“藥物雖能清除毒素，但是藥三分毒，長久浸泡，筋骨、經脈幾乎全毀。雖則往後能不受精神失常之苦，但也形同廢人。”

    雲慕喃喃。

    “他不會接受這個結局的。”

    “是啊，那個境況，也不允許他變成廢人。否則北疆浩瀚疆土、十萬靖北軍將士，還能指望誰呢？”

    “所以呢，他怎麼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