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棠閣上，海棠花開得正好，一簇一簇極為濃烈，像染上了玫紅色的陽光。

    雲慕一眼就看到了這些海棠，眸光微閃。

    海棠花是原主最愛的花。

    這水棠閣上的海棠基本都是她自己親手一株一株種下的。

    可惜原主沒能等到花開的時候，就被迫害至此，一別五年，方纔得見這些花兒的姿態和顏色。

    五年裏，雲慕接受了原主全部的記憶，也接納了部分感情。

    她們早已不分你我。

    此時此刻，看到這片她親手種下的海棠，神色不由得有些恍惚。

    “你喜歡海棠？”

    一個煞風景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

    雲慕眼神重回清明，卻沒轉身，而是伸手掬了一朵海棠，清冽的香氣撲鼻。

    花色襯著容色，兩相輝映，清淺的夜色裡，竟美得不可方物。

    她悠悠道：“喜歡啊，海棠渾身皆可入藥，是難得又好看又有用的植物。倒是侯爺，你就這麼喜歡突然出現在別人背後說話嗎？”

    驍靖塵站在一旁。

    方纔一瞬，看見白染站在海棠花叢前的時候，背影竟然和一個記憶中的女子詭異地重合了起來。

    驍靖塵皺緊濃眉，正要說什麼。

    海棠花清淺的香味中忽然混入了一個濃烈的香粉氣息，一下子破壞了這花樹的美感。

    與此同時，蘭芝盛裝走來，對著驍靖塵盈盈一拜，嬌嬌柔柔道：“侯爺，妾身來得晚了，請侯爺恕罪。”

    驍靖塵搖搖頭，將到了嘴邊的話給嚥了下去。

    可能是方纔聞慣了海棠的味道，現在蘭芝身上的香氣竟然讓他覺得有些刺鼻。

    不動聲色地拉開一點距離，他冷冷丟下一句話：“入席吧。”

    蘭芝的撒嬌落了空，無聲地瞪視一眼雲慕。

    後者勾起嘴角，全然沒將蘭芝放在眼裏，在水閣之上，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

    說是家宴，雲慕攏共也就見到了驍靖塵和蘭芝兩個人。

    老夫人身染重疾，常年在佛堂唸經修養，除了重要年節一般不出來，倒還說得過去。

    但是雲慕左等右等，也沒等來驍天。

    難道在驍靖塵眼裏，驍天連參加家宴的資格都沒有嗎？

    這麼一想，面前精緻的飯菜全都失了顏色。

    忽然，驍靖塵說：“方纔凌雲居的人來報，說驍天吃壞了東西，肚子疼，家宴便不來了。”

    “吃壞了？”

    雲慕連忙問：“吃了什麼，性涼還是性溫，是腸胃的問題還是過敏？”

    一連串問題問出來後，驍靖塵沉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她立馬反應過來自己有些過激了。

    蘭芝得了機會，在一邊陰陽怪氣起來。

    “神醫妹妹怎的這麼關心驍天，妹妹可要記得，你是進府來給老夫人治病的，別的事情跟神醫妹妹可沒關係。”

    好笑。

    看來她是以為自己想要以驍天為切入口，跟驍雲侯府加深聯絡吧。

    雲慕一眼看穿蘭芝的小心思。

    但是話她這句話反而給了雲慕臺階。

    “蘭夫人這話就說得不對了，你今日上門來道歉，我呢，想著夫人態度誠懇，再揪著過去的矛盾不放也沒意思，所以想著找個由頭同夫人和好呢。”

    滿意地看見蘭芝的臉色一變，雲慕繼續悠悠道。

    “這小少爺不是蘭夫人的孩子嗎，我尋思著關心關心小少爺，不就是關心夫人嗎？怎麼，難道蘭夫人覺得小少爺不值得這點關心，難道外界說的蘭夫人和小少爺母慈子孝的言論都是假的？”

    蘭芝嘴角抽搐。

    雖然驍天就是個不受侯爺關心的賤種，但不管怎麼說，明面上他都是侯府的小少爺，也是侯爺目前唯一的一個子嗣，身份是擺在那的。

    她爲了鞏固自己的地位，對外自然要渲染自己和驍天這賤種關係很好，方纔能顯出她侯府主母的威嚴和地位。

    因此面對雲慕這番話，她竟是半分也反駁不了。

    只能咬著牙吃下了這個啞巴虧。

    雲慕心情頗好地從碗裡扒了一塊排骨啃了起來，哼，跟我鬥，你還差了十萬八千個段位呢。

    驍靖塵對這兩個女人的暗潮洶涌視若無睹。

    “今日母親又開始咳嗽了，白神醫，明日便去給母親診治吧。”

    “沒問題。”

    沒見著驍天，最大的目標沒了，雲慕也沒興趣跟這對狗男女對坐吃飯，啃完一塊排骨後立馬起身告辭。

    中途離席在貴族中是不禮貌的行為，蘭芝自然是十分不滿，但驍靖塵卻沒說什麼，淡淡允了。

    又惹來蘭芝滿含嫉恨的瞪視。

    可惜雲慕臉比城牆厚，視若無睹地轉身離開。

    離了燈火輝煌處，她腳步一頓。

    按照驍靖塵的說法，驍天現在就在凌雲居，自己現在過去肯定能見到他。

    腳步剛邁出去，她又收了回來。

    算了，驍靖塵今日辦這個勞什子家宴本來就已經夠反常了，自己在這個時候不能輕舉妄動。

    雲慕轉身回了寒煙閣。

    翌日一早，驍靖塵派來的下人就將她帶到了青靈院——老夫人的住所。

    青靈院大部分都被改造成了佛堂，一踏進去，滿室梵香。

    面相威嚴的老嬤嬤將雲慕帶到了耳房。

    “請神醫稍等，老夫人晨起必定要念上一段心經才行，誰都勸不住。”

    雲慕對這位老太太的印象還是不錯的，敬重地點點頭。

    她記得自己剛嫁進侯府的時候，老夫人雖然也醉心佛門，但也常常出來找她說話。

    老太太慈眉善目，雖然幾乎不管事，但對她卻是好的。

    即使是在驍靖塵誤會她，整個侯府都將她當做罪人的時候，老太太也沒相信她會做背叛驍靖塵的事。

    要說雲慕還對侯府留了一分溫情，除了驍天，應該就是這位老太太了。

    沒等多久，耳房的門被推開。

    老嬤嬤攙扶著老夫人走了進來。

    雲慕站起身，五年不見，，老夫人頭髮全白了，看上去蒼老了不少。

    “你便是塵兒新找來的神醫？”

    雲慕咧嘴一笑，沒回答這個問題，而是道：“老夫人先坐。”

    這個動作贏得了老夫人的好感，她坐下後嘆了口氣。

    “你不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