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慕掂量著手裏的食盒，掀開看了一眼，是一盒糯米嘰嘰的糕點。

    聞起來有一股清淡的苦味，似乎是杏花。

    真有人會喜歡吃這種糕點嗎？

    正當沉思，忽然。

    “站住，幹什麼的？”

    翠竹後邊冒出幾個黑衣人，個個都殺氣騰騰。

    雲慕並不驚慌，走到這裏也該遇上人了。

    她露出恰到好處的諂媚笑容，提起食盒就開始演戲：“唉喲幾位大哥，廚房給大人做了盒糕點，叫小人送來。”

    一個黑衣人狐疑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怎麼沒見過你？”

    “那肯定是小的不夠入大人的眼，要不是方纔小的剛好去了趟茅房，這給大人送食盒的好差事小的還撈不著呢。”

    說著，她摸摸搜搜地從身上掏出一個不大的錢袋子，拿出一把同樣磕磣的碎銀子，裝模作樣地往那離她最近的黑衣人手裏塞去。

    一邊塞一邊擠眉弄眼：“大哥，您就給我這個機會唄？小的我要是在大人那得了好處，一定不忘了兄弟們。”

    黑衣人：“……”

    這是哪裏來的二貨？

    不過心裏的防備卻是消減了不少，也就這種一點世面沒見過的鄉巴佬纔會滿腦子想著這些蠅頭小利。

    黑衣人一把掃開她的手。

    “別拉拉扯扯的，行了，過去吧，別耽誤太長時間。”

    “誒，是！”

    雲慕點頭哈腰地透過了這段小路。

    往外走了幾步，視野開闊起來。

    她第一眼看見的就是站在假山旁的男人。

    臉上的偽裝已經全消失了，五官極鋒利，眼睛極黑極冷。

    他明明有一張幾乎能夠顛倒眾生的臉，卻渾身上下都帶著讓人不敢多看一眼、刀割般的銳利。

    本該離開的驍靖塵雙手環著胳膊，跟大爺似的靠在假山上。

    明明姿態相當閒適，但周圍裡三層外三層層層疊疊堆得跟螞蟻似的黑衣人卻個個都如臨大敵，既不敢過分靠近，也不敢離得更遠將他放跑。

    糾結顫抖的心幾乎要從在腦子裏擠成白煙從頭頂冒出來了。

    而黑衣人的包圍圈外面，院子裡唯一的石桌旁安穩地坐著一個一身白衣的男人。

    面上覆著面具看不見臉。

    但從裸露在外的脖頸和手腕來看，應當是個年輕人。

    旁邊還站了幾個，都身穿官服、低著頭不敢說話，應該就是這縣衙裡的官員和文書之類的。

    雲慕停頓了一下，沒有第一時間出去。

    就聽那面具人開口了。

    “驍雲侯怎的獨自一人出現在這種鄉野小地，少了些好酒招待，希望侯爺不要生氣。”

    面具人的聲音果真很年輕，帶著幾分不急不緩的從容。

    驍靖塵掃他一眼。

    沒理會。

    他不說話，面具人一沉默，縣衙的那幾個人抖得跟風中的樹葉似的，更是一句話不敢說。

    氣氛一時間陷入了詭異的靜謐。

    雲慕皺皺眉。

    這裏的人太多了。

    不僅是這個一看等級就不低的面具人，還有這麼多九幡院的打手。

    這可不是倉促之間能聚集起來的。

    她心底忽然冒出個不太妙的猜測。

    而場中。

    那面具人似乎沒將驍靖塵的無視放在心上，悠悠地自顧自說了下去：“侯爺特意從靖北城而來，連護衛都沒帶上幾個。想必來潯陽不是爲了什麼大事。”

    “大事”二字他咬得重了些，似乎意味深長。

    “草民雖未在朝廷得什麼官職，也非江湖上有頭臉的人物。也就近些年在潯陽得了點小財，加之仰慕侯爺已久，不若侯爺便去草民寒舍，做幾日客，讓我招待一二如何？”

    這話說得忒不要臉了。

    哪有請客人是拿人圍著人家請的。

    而且這可不是一般的阿貓阿狗。

    驍雲侯，名字說出去能嚇死關外一打小孩。

    好在驍靖塵也沒把這人的話當真。

    他雖然沒那個興致與九幡院走狗多費唇舌，但眼睛飛快一眨，抬眸掃了一眼縣衙之外。

    那個不知死活的女人帶著個傷重之人應該走不快。

    現在不是動手的最好時機。

    所以還得再拖延上片刻。

    “侯爺在看什麼？”

    哪怕驍靖塵現在看上去手無寸鐵，而且是貨真價實的獨自一人，也沒人敢將目光從他身上移開。

    面具人自然注意到了他一瞬眼神變化。

    驍靖塵緩緩看過去，目光卻略過了面具人，而是落在了那瑟瑟發抖的官員身上。

    “皇上年初下傳閱令，大雲官員上下，上至當朝宰相，下至鄉里行伍，都要熟讀朝廷法度。你說說，勾結賊人刀挾軍侯是個什麼罪名。”

    他每說一個字，那官員就忍不住跟著渾身發顫。

    一句話說完，他都快忍不住翻起了白眼，眼看竟然是要暈過去的意思。

    “看來侯爺是萬萬不肯賞臉了。”

    面具人的涵養總算是支撐不下去了，驟然狠聲道：“那便只有動手了。”

    驍靖塵緩緩挺直了背。

    “大，大人？”

    忽然，一道柔弱得聲調都有些變了的聲音突兀地插了進來。

    雲慕小心翼翼地從小路拐角繞了出來。

    頓時感覺無數目光落在她身上，若目光能凝成實質，她現在估計已經被萬箭穿心了。

    她原地半真半假地踉蹌了一下，似乎是被這陣仗給嚇到了，連忙三步並作兩步朝著那官員身邊跑去。

    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在驍靖塵身上，一時間竟然沒人來攔。

    面具人似乎是皺了下眉頭，聲音裏帶出來幾分血腥氣。

    “你是誰？”

    雲慕捧著手裏的食盒，一副怕得說不出話來的樣子，只有眼神一個勁兒往縣衙官員身上瞟。

    那官員大腹便便，原本被這陣仗和驍靖塵的突然出現嚇得三魂丟了一半。

    此刻見了她這麼個彷彿比他還要廢物的“廢物點心”，所謂人比人氣死人，但人比差也真能獲得那麼一點不可言說的自信。

    這位縣衙大人彷彿這纔回憶起自己這是在縣衙，是自己的地盤。

    就算對面那位是傳說中的驍雲侯又如何，還能原地生出三頭六臂將他們這麼多人填平了去嗎？

    心稍稍定，話也會說了，還主動解釋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