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周令仍舊按時來到道場，並沒有因為臨時講師的身份而懈怠，比道場很多講師來的都早，堪稱勞模。

    雖然並非道場固定講師，只是爲了應付差事，但他也不想讓人挑毛病。

    另外，早點教完萬法殿那幫學員，他就能節省更多時間去萬靈湖修煉。

    以前是沒這個條件，現在機會擺在眼前，不好好珍惜怎麼行？

    若非黑香不宜見光，他恨不得全天住在萬靈湖，每次都到很晚才捨得回去。

    饒是如此，經過這七八天的時間，也是讓他修為進步很大，已經徹底將修為穩固，打磨圓滿。

    現在只需一個契機隨時都能邁入築基中期。

    奈何嘗試了幾次都沒效果，遲遲沒見到突破口。

    最近這幾天他除了修煉教人，也會抽空去道場的書樓中逛逛，豐富了許多修行知識。

    這點還真要感謝一下狐族，爲了全方面培養學員，各種藏書都有，有歷代前賢著作，也有從人族那邊流傳過來的。

    其中大部分都是人族的典籍，至於是搶來的，還是怎樣，那就不得而知了，但無疑方便了周令查閱。

    關於修行部分的書籍倒是眾生皆準，人族也好，妖族也罷，基本都遵循著一套相同的底層邏輯。

    只是在個別方面有所不同，比如血脈傳承，另類修道等，非要形容的話，這些屬於個體的華點，但向上的路大體一致。

    如此，周令也就明白了自己要走的路。

    簡單來講，煉氣境是爲了培養出自身的修道‘種子’，也即是氣海中的蓮子。

    以蓮子為溝通天地的橋樑，讓普通生靈擁有可以掌握超凡力量的機會，所有修行者莫不是以此為起始點。

    既然是種子，便需要培養。

    煉氣境是用自身精氣和大量血藥作為養分，而蓮子只是最初的形態，從無到有的過程，也是最艱難的時期，故此纔有根骨天資一說。

    但這並不是結束，僅僅只是開始，蓮子有成長期，有成熟期。

    築基境嚴格來說就是蓮子成長期中的一個特殊階段。

    這個階段注重‘形’，將開花的蓮子塑造成理想中的形態，能夠更完美契合自身，發揮出更大的威力。

    所以這個階段，築基修士可將蓮花化出體外，可為兵器，可為護身符。

    到了金丹境，這種能力還會獲得更加強大的成長，增添許多神異。

    御空飛行便是其中之一，且邪祟不侵，真靈常在。

    也就是眾人常說的一粒金丹破萬法。

    之後的元嬰境，化神境，煉虛境，合道境，渡劫境，以及已知人道極限的大乘境，皆建立在這一粒‘種子’之上。

    如果前面的根基沒打好，將會極大影響後續潛力上限。

    築基境所注重的‘形’可以說就是自身修為的體現，也是從這裏開始，修士手段逐漸變得五花八門。

    有偏愛防守的就會將蓮花塑造成盾牌，大鼎，大鐘，寶甲一類的本命器物，喜歡攻伐的則是選擇刀槍劍戟，來增加殺傷力。

    這也是修行者最普遍的選擇。

    但也有一些特殊愛好的修士，會把蓮花塑造成繡花針，坐騎，蒲團等，或是單獨的護腿、護手。

    譬如，修煉過拳法，腿法一類的修士，會以此來配合自身這些法術神功，使其發揮出更強威力。

    而蒲團坐騎繡花針則是單純的服務於日常起居，人有千千念，各自想法都不一樣，只要用起來順手就行。

    周令現在就卡在這一步，他本來是準備將蓮花塑造成一杆大槍，他本人是比較偏愛這種大開大合的兵器。

    而且經過這段時日的努力，也出了不錯的效果，可以隨時將蓮花化作一杆大槍坯胎。

    嗯，應該說目前更像棍棒比較貼切。

    但距離理想中的模樣很近了。

    不過周令並不打算到此為此，等大槍塑造完成，他還想試試其他形狀，但想做到這點必須要成功塑造出一個形態才行。

    可惜總覺得差點。

    不過想到進入中期後會遇到悸動期，周令索性任其自然，趁這段時間多沉澱一下也好。

    畢竟萬事開頭難嘛。

    念頭轉頭間，周令路過廣場，卻發現這裏有些冷清，沒幾個修士訓練。

    這處寬闊的廣場可以說是道場最熱鬧的地方，經常有學員和附近的修士在此約鬥切磋，圍觀者絡繹不絕。

    今天竟然一個人沒見到，只有一些僕從在遠處打掃。

    但他也沒多想，步伐不急不緩，左手拉著兜子，右手提著一個牛油紙袋，裡面裝著一些堅果和糕點。

    都是路上順手買的，主要是兜子想吃，小傢伙之前在狐族晚宴上對那些山珍海味沒什麼興趣，唯獨對街邊這種小零食偏愛。

    之前他從鳳翔閣帶回去很多珍饈美食，兜子知道是好東西，卻也只是象徵性的吃點，遠沒有這種熱切。

    估計和兜子以前四處流浪的生活環境有關係。

    能人說過，一個人的行為舉止，代表了其前半生的生活環境，貧苦出身是做不出一擲千金的舉動的。

    同樣，兜子以前生活肯定很艱難，記憶中最好吃的東西可能就是街邊這種小零食了。

    好在現在周令積攢了不少家底，上次賣猛猛拳神水就賺了不少晶玉。

    加上這次萬法殿那些學員‘孝敬’的靈石，如今買起東西毫無心理負擔。

    不僅滿足了兜子口腹之慾，更是狂買了一堆新衣服，做工精細，用料考究，完全超出以前買的那些衣服好幾個檔次。

    這真不能怪周令敗家，天天跟穿著一層鋼絲球在身上似的，硬不拉幾，賊刺撓，那感覺誰用誰知道。

    不過那是以前，日子拮据，就算靈珍可以換購也都是用來修煉，現在不一樣了，手頭寬裕了自然要好好慰勞下自己。

    “大哥哥，新衣服好舒服，終於不扎人了。”

    兜子同樣換了一身乾淨的藕色衣裙，扎著兩根麻花辮，此時腮幫鼓鼓的，一邊吃著小吃，嘴裏含糊不清的說道，看起來明顯很開心。

    而一身白衣的周令身材頎長，頭髮也經過精心梳理，不再亂糟糟，看起來玉樹臨風，像是世家公子，聞言卻有點尷尬。

    雖然之前給兜子買的衣服已經考慮儘量買好的，但畢竟錢財擺在那裏，妖國這邊賣的衣服尤其貴，而且上下落差很大。

    好的衣服觸感細膩舒適，稍次一點衣服那簡直就是飛流直下三千尺的差距。

    唯一不同之處，可能就是有點刺撓，和特別刺撓了。

    得虧這年頭沒有前世那麼多化學材料，也就是穿著不太舒服，忍忍還行，倒不至於給身體留下什麼隱患。

    “之前那些衣服以後就不穿了，等回去就扔掉，再買都買身上這種。”

    說著話走到山腳下。

    周令正準去萬法殿，忽然看見不遠處走來一名女子，身姿高挑，面容姣好，似乎是在想著什麼心事，頗為濃密的眉峰微微蹙起，少了一些女子的嬌弱，卻多出幾分英氣，此時從山腳林蔭小道漫步而來。

    隨著走動間，素雅的青色襦裙下露出一雙白布靴，遇到攔路的石子輕輕一腳將其踢開，嘴裏唸叨著什麼，壓根沒注意到周令。

    ......

    ......

    “沈姑娘傷勢好了？”

    耳邊突然響起男子溫和的聲音，頓時將沈珂依從出神中驚醒，抬頭一看，這才反應過來，連忙躬身行了個抱拳禮：

    “還沒來得及感謝周少俠，多虧你仗義出手，珂依欠你一條命。”

    本來她被強行拉去當道場學員的陪練樁，受了很重的傷，正常情況下沒個一兩月別想好利索。

    甚至可能不等她完全恢復，還要繼續遭受那種車輪戰的摧殘，最終最好的下場就是死在陪練路上。

    但那天周令離開後，沒過多久就突然收到訊息，不僅對於她的禁足解除，還送來不少療傷靈藥，

    這幾天透過給她送藥的狐妖嘴裏，自然知道了怎麼一回事。

    並且也知道了周令如今在狐族的身份，以及一些事蹟。

    說實話，對於這個從天而降的救命恩人，沈珂依是很感激的，但在感激之餘，同樣有震驚和疑惑。

    一個只有煉氣修為的人族，居然能在高手如雲的狐族混得風生水起，站在如此高度，簡直匪夷所思。

    其實沈珂依幾天前就差不多恢復了，狐族生怕她留下什麼隱疾一樣，用的都是上好的靈藥。

    那是她在宗門都需要花費不菲代價，還不一定能買到的珍貴藥材，結果在這裏不要命的送她。

    如此，自然就好的很快，除了上次法力消耗過巨，現在身體還有點虛浮，短時間無法動武之外，大問題已經沒有了。

    後面這幾天她一直都在調息，除此外便是打聽了下關於周令的事情。

    畢竟對於這個曾和自己爺爺生活了多年，還拿出和她一樣玉符的男人，沈珂依無法不去在意。

    結果不打聽不知道，一番瞭解下來，她簡直快要懷疑人生了。

    周令以前居然是人奴，因為偶然學會了五行妖主的神功，才被破格提升爲狐族貴客。

    這般際遇，若非親眼見到，她都懷疑是哪個說書人口中的話本。

    每年死在妖國的人奴不知道有多少，從來未曾發生過這種先例，能從人奴一躍變成大族貴客。

    如此也就罷了，關鍵對方還掌握了白虎族的不傳之秘，尋常宗門的功法被人偷學都要千里追殺，更別說這種鎮族之術。

    結果，對方卻依然能獲得活蹦亂跳。

    先前知道聖女背後有一個高手助陣，但也只是覺得神秘，如今瞭解後才覺得有多麼不可思議。

    現在更是以煉氣修為成爲了道場有史以來最年輕，最特殊的講師，她都快驚呆了。

    但知道這些事情後，沈珂依很快又意識到一件事，如果這些都是真的，那就說明周令已經和妖族站在一個陣營。

    這是在給妖族培養高手啊。

    她有點無法接受，常年來與妖族修士拼殺，身邊的師兄妹因此不知死了多少，與妖修之間已是血仇。

    雖說現在雙方沒有大戰發生，算是暫時和平，但小部分的摩擦還是存在的。

    一些妖族爲了修煉，經常跑到邊疆屠村屠鎮，和人族修士的戰鬥從未停止。

    一方面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一方面卻又和自身立場衝突，沈珂依心裏非常糾結。

    想了好幾天，今天聽說那所謂的三大殿有不少學員都學會了五行神功，終於忍不住了。

    要知道，這些學員未來成長起來，極有可能都是他們的大敵。

    她一夜沒睡好，今早起來就奔著這邊過來，看看能不能遇上週令，想問問周令，為什麼要做這些？

    擱在他們那個地方，周令如此行為，早就引來各大教派無數高手追殺了。

    可是走到一半又覺得不合適，怎麼說也是因為對方自己才能好的這麼快。

    何況，這個人還和自己的爺爺有關係，可內心深處卻又告訴她，周令這是在資敵，一定要想辦法阻止。

    就這樣不斷糾結著，沈珂依也不知道自己怎麼走到這裏，直到聽見周令的聲音才驚醒。

    周令聽到這個稱呼，卻是感覺有點膩歪，搖頭道：“叫我周令就行，或者周大哥也可以，不用這麼客套。”

    沈珂依應該有二十三四的歲數，但周令算上心裏年紀，確實要比對方大，和狐九嶺說的也只是像那個未曾謀面的姐姐，又不是真要這麼叫。

    但在沈珂依眼裏，周令看起來明顯很嫩，叫大哥分明是佔她便宜，頗為狐疑的打量了他一眼。

    周令自然是眼神純澈無暇，看不出異樣，她想了下，也只以為是玩笑話，沒當回事，只是點點頭：“好的，周少俠。”

    周令聞言搖頭失笑，卻也沒有繼續強求，反正就是一個稱呼而已，拉起兜子，擺了擺手道：

    “這段時間就好好的在這裏修煉，雖然可能沒有你以前那麼自由，但總比淪為階下囚強，我還有事，回頭見。”

    見他轉身就走，沈珂依知道要去幹什麼，終於沒忍住：

    “等等。”

    “怎麼了？”周令轉身，有些奇怪。

    沈珂依看了眼他身邊那個孩童，眼底閃過一絲疑惑，沒有感覺到妖氣，難道是他的孩子？

    不過此時卻也顧不上深思，望著周令，略微措辭片刻，表情認真道：

    “周少俠，妖族多是心狠手辣之輩，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從來不會去講人情味，這是他們與生俱來的習性，你或許心善，但他們未必會記在心上，有價值時奉若上賓，沒有價值時隨手丟棄，不會在意你的生死，將來說不定還會反過來咬你一口，還望三思。”

    三思什麼？周令眨了眨眼睛，詫異的打量沈珂依。

    他還以為對方會問他關於老道的事情，都已經做好準備了。

    好一會兒他才明白過來怎麼回事，不禁啞然失笑。

    “很顯然，我現在對他們來說很有價值，暫時不用考慮這些。”

    “可你有沒有想過，這裏的學員成長起來，未來是我們人族的大敵，那五行神功傳聞可怕至極，曾在古史留下赫赫威名，任其成長，不知道會有多少修士將來會因此慘死。”沈珂依焦急道。

    周令想了下，說道：“那是以後的事，我只知道現在不這樣做，你很難活下去。”

    爲了保住沈珂依，他纔不得不許諾狐九嶺，雖說後面又發生了神藤那件事，但當時的情況，已經容不得他多做考慮。

    要麼就眼睜睜看著老道這個唯一的血親死在妖國，要麼就替狐族辦一件足夠大的功績。

    周令很清楚，狐族對於他的那些優待，只針對於他個人，不可能他隨口一句話就能讓誰安然無虞。

    說實話，別看狐九嶺雷先成那些人表面看著很和善，但那是人家修行到位的緣故，喜怒不形於色。

    誰知道那些老傢伙心裏是怎樣的想法，都是修煉多年的尊者，真起了殺意，也就是抬抬手的事兒。

    白厲當初對他的壓迫，至今仍舊印象清晰。

    對於這些高高在上的修士來說，不是因為周令特殊才另眼相看，而是對他們有足夠的利用價值。

    後者纔是他們真正看重的地方，其他都是附帶，畢竟一不沾親二不帶故，憑什麼要照顧你？

    如果周令的這種特殊對他們沒用，可能在青銅古墓那會兒就已經嗝屁了。

    “你，你是因為我.......”沈珂依愣住了，他本來以為是周令身份在狐族很重要，才能把她一句話救下來。

    周令搖了搖頭道：“也不全是為你。”

    沈珂依有些失神，他只知道是周令救下了她，並不清楚如何救的，如今看來明顯比她想得要複雜。

    “如果早知道這樣，你還不如不救我......”她小聲嘀咕了一句。

    見她嘀嘀咕咕的，周令微微眯眼：“看在老道的份上，只要你不擅自離開妖月城，我可以儘量保證你的安全，但在這期間，你首先要保證足夠聽話，做個有價值的人，至於立場，最終結果沒出來誰也不知道。”

    能看出來，這個沈珂依正義感很強，卻不是什麼安穩的性子，做事有些衝動。

    就比如上次獨自引開狐族護衛，看似保全了同夥，但她被抓之後，反而留下那同夥一人，又是重傷之軀，能不能活下去還是個問號。

    這又不是在野外，還有逃跑的機會，妖月城護衛到現在還沒放棄搜查，對方被發現是遲早的事。

    還不如當場被抓住，起碼狐族爲了打探是誰派他們來的，會留活口，只要活著纔有無限可能。

    仇視妖族只能說明沈珂依很有立場，但她明顯有些一意孤行，如果不打個預防針，很難說會不會鬧出什麼亂子。

    “另外，我這麼做對我也有好處，但箇中緣由就不便說與你了。”

    “是不是因為先天靈胎？”沈珂依本來還有點不開心，畢竟被一個年紀比自己小的小男人訓斥不是什麼光彩的事，聽到這話卻是忽然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