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最後一塊靈符
“神女姐姐,”李憑趕緊趁機開口:“要不你也先把我放下來吧?說不定我還能幫幫你。”
“呵,”杜蘅笑了:“怎麼幫我啊?大郎,喝藥嗎?”
李憑陡然確定:她果然知道!知道我在用自己的血偷她的力量!而她竟然沒有一掌拍死我,真愛!絕對是真愛!
“我錯了。”李憑真摯的道歉。
“晚了。”隨著杜蘅的話音落下,李憑順著她的視線,就看見高寒已經拿起胸口的十字架,在他最後掏出的東西上,認認真真的用漢字來書寫。
十字架上光芒熾烈到極致,彷彿是劇烈燃燒的蠟燭,隨著高寒,每一筆書寫都消失一節,等到他在那原本就不算大的東西上,下最後一筆,整個十字架都消耗殆盡,與此同時,高寒手中的東西,他用盡神魄之力,寫廢神官最重要的十字架,所製作的最後一塊靈符,在他手中發出刺眼的光。
照著整個薜蘿林,方圓三裡地雪亮一片。在這熾烈的亮光中,原本漂浮在他身邊的幾個小世界,飛速旋轉、膨脹,彷彿高速旋轉的核子,在互相碰撞的時候,發出劇烈無比的能量。
伴隨著他所有小世界的崩塌和毀滅,李憑似乎隱約能夠聽到,從那小世界中傳來隱約的哭嚎之聲——那是小世界裏,已經有了靈識的萬物,因世界突然隕滅,而發出的呼號。
這悲切到極致的絕望,濃縮在一起,全部匯聚到高寒手中的那塊靈符上,靈符被巨大的能量拉長,形成一把三尺長劍,劍刃血紅,悲意滔天。
李憑只遠遠看一眼,立刻心生悲哀,淚流滿面。
“此生已盡頭,悲與悔,無可回首,蕭蕭木葉下,秋墳無限愁。”隨著高寒的話音落下,原本一直鬱鬱蔥蔥的薜蘿林,彷彿突然進入深秋,樹葉枯黃凋零,一片片雪花一樣,落在地上,發出輕微的沙沙聲,肅殺之氣,籠罩十里。
然後,他手執長劍,朝著杜蘅的方向,飛身直刺。那靈符形成的光是血色劍刃,而高寒整個人,像是劍柄,二者渾然一體,朝著杜蘅刺來。
杜蘅站在原地,絲毫沒有閃避的意思。
“快躲開!”李憑急得幾乎跳腳大喊。
可這是高寒傾盡全力凝結出的肅殺之劍,方圓十里都在劍氣之下,沒有任何活物能夠躲開。
杜蘅遙遙朝李憑看一眼,間不容髮之際,居然還朝他露出個笑,這次不是譏諷、也不是嗤笑,而是非常平靜地、瞭然地、從容一笑,她的嘴唇微微彎起,上下一動,像是無聲地說了兩個字:再見。
李憑什麼都沒有聽見。
就看見杜蘅彷彿在原地生根一樣,不但沒有躲避,反而整個人身姿輕微搖擺,化成一根柔韌、細嫩的藤蔓,看起來一點威懾力都沒有,柔弱地像春波中的水草,就那麼順著劍刃的方向,略微一傾斜,和滿溢血煞之氣的神兵利刃撞在一起。
倏然間,彷彿時空靜止了。
李憑的瞳孔劇烈收縮,滿眼都是煙花墜落——藤蔓和利劍相撞,一寸寸互相消融,火樹銀花般炸開,將整個薜蘿林映的亮如白晝。
遠處,一身襤褸,正在艱苦跋涉的紅菱,被這突然亮起的白光刺的雙目流淚,她眯起眼睛,一隻手擋在額前,儘量往遠處看,忽然發現,天上有星光閃現——這在總是迷霧重重的薜蘿林裡,是十分罕見的。
之前僅有一次,還是她在使用八方生死陣的時候,而現在,這種方向感,又重新出現了,她的心猛烈跳動:這是不是說明,薜蘿林的迷陣再次開啟了?自己終於可以走出去了!
可是,這裏怎麼會突然發生這麼大的變化?紅菱陡然想到一個人:高寒教皇!是他,一定是他開啟了通道!可是他人呢?紅菱驀然回頭,心中涌起強烈的不安。她靜默片刻,朝身後的方向鄭重行禮:“高寒教皇,多謝!”
說完之後不再猶豫,竭盡全力,拔腿朝薜蘿林之外奔跑。
李憑的眼睛出現一段時間的雪盲,在極致的光芒刺激之下,他過了很久,才重新適應黑暗。
就在世界安靜到極致,他都還沒來得及完全明白情況的時候,腦海中海嘯一樣奔涌的神魄之力,衝擊的他一陣頭暈目眩——這是杜蘅死後,因為之前的喝下去的血,將所有剩餘的神魄之力,都轉移到他身上的緣故。
李憑感覺,自己徹底成了個不光彩的小偷。原本只想暗搓搓偷一點維持生計,可沒想到,主人家發現了,卻並不言明,反而在死後,把整個糧倉都給了他,這就挺不是滋味的。
原本倒吊著他的藤條,失去主人的法力加持之後,不再超級堅固柔韌,變得和尋常藤蔓一樣,在一個大男人的體重之下,李憑奮力掙扎一番,沒幾下,就從樹幹上掉下來。
扯掉亂七八糟的斷藤之後,李憑朝著他們兩人消失的方向走去。一路上層層疊疊的藤蔓斷枝,簡直像取經路上的妖魔鬼怪,讓他連摔十幾個跟頭,深一腳淺一腳,艱難爬過去。
就見那地方在極致的力量衝擊之下,已經形成一塊堅固的石麵。李憑伸手一陣扒拉,到處都是斷裂的藤蔓:“杜蘅啊,到底哪一根纔是你?”
怎麼就能把自己折騰成這樣?還能栽的活嗎?李憑內心簡直被草泥馬踐踏八百遍一樣糟心。雖然他之前就隱隱約約猜到,杜蘅並不是人類,不管是她的能力、還是她活的時間年限,甚至她沾染上血,就能讓他收穫神魄之力,都超出李憑對人的理解。
李憑想過,要殺了她。畢竟沒有哪個男人在被她呼來喝去、非打即罵的磋磨之後,還能一直不溫不火。
但是最後,她變成藤蔓死了,還是爲了保護李憑,不讓他被高寒帶走,這就讓他的感情非常矛盾。
一個欺負自己的人死了,應該開心;但最後是爲了保護自己死的,就又有些愧疚。一碼歸一碼,恩恩怨怨的,總要讓自己心裏過得去才行。
瑪德,真要被這精分折騰出斯德哥爾摩綜合症了!
李憑一邊罵,一邊繼續徒手翻找。忽然之間,手掌觸控到什麼東西,他下意識的一抓,就見一個乾癟枯瘦的老頭,被他翻找出來。
“高寒?”李憑嚇了一跳,一屁股跌坐在地:“握草,怎麼把他找出來了,趕緊埋起來!”
他即將動手的時候,高寒的手指忽然一動,微微抬起一個幅度,李憑看見他仍然握在掌心的一小塊廢棄破損的靈符——正是他最後書寫、用來對付杜蘅的東西。
這到底是什麼?李憑目光一凝。高寒胸口的呼吸微不可查,枯瘦的身體上殘留的溫度,讓李憑知道他此刻還有一絲生機。
不愧是神殿教皇!在杜蘅那麼變態的攻擊之下,竟然沒有當場死亡。
李憑從懷中摸出神秘匕首,在他脖子上比劃找位置,正要給他來最後一刀。
高寒霍然睜開眼睛,渾濁的眼珠射出利芒,嚇得李憑手一抖,差點立刻跪下,繼續裝孝子賢孫。
他乾嚥一口唾沫,竭力保持心神鎮定,先聲奪人發難:“我和你們父子無冤無仇,然而你們兩個非要抓著我不放,前撲後繼,企圖置我於死地。我就不明白了,我到底哪裏得罪你們了?是我長得不符合你們審美嗎?”
高寒曲起手指,握緊掌心的東西。感覺自己的身體,彷彿成了一個四面漏風的篩子,精血、活氣、生機、還有神魄之力,飛速順著每一個孔竅消散流失。
他心知肚明,自己這一點回光返照的力氣,已經無法支撐他返回天均塔。但是,就算在這種程度下,李憑距離他這麼近,想要殺了他,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他的目光和李憑對視上,看他拿著匕首的手腕都在顫抖,嘴角的皺紋往上彎起:“年輕人,你真的就是李憑?”
“不,我不是。你認錯人了,我叫李曲奇。”李憑面不改色地撒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