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招娣的小女兒今年十五了，到了出嫁的年紀，但她卻看上了林大有，也就是林春孃的二弟。

    林大有繼承了父母優良的基因，身材高大，容貌俊朗，在明水村，乃至整個鎮上都是出挑的。

    年紀輕的女孩子，哪有不愛帥哥的呢？

    劉家小女兒就瞧上了，時不時就往林家跑。

    劉招娣氣得從凳子上站起來，袖子一捋，準備大肆輸出一波，這時好婆掀開門簾走了出來。

    “拿去吧。”好婆將生子符遞給劉招娣。

    抱孫子的指望就在眼前，劉招娣哪裏還顧得上林春娘？

    將手在褲腿上擦了擦，這才雙手將生子符接過來，將上衣一掀，用下巴卡著衣襬，手伸進褲子裡。

    褲子內側貼著肚子的地方，她縫了一個內袋，要緊的東西都裝在裡面。

    她從內袋裏掏出來一個小荷包，將符紙疊好裝進去，那動作神情，彷彿裝進去的是一個活生生的孫兒似的。

    好婆這裏不興欠賬，劉招娣慣愛佔人便宜的，但是好婆的便宜她可不敢佔，掏出一串錢來，仔仔細細數了三十個銅板遞過去。

    這一下子就去了三十文錢，可把她肉疼的。

    然而好婆卻來了一句：“這次比上次貴，要五十文。”

    劉招娣一聽差點沒跳起來，“咋就比上次貴？不都是生子符嗎？還貴了這麼多！”

    好婆神情依舊穩當，不緊不慢道：“上次觀音娘娘給你家送了一子，卻被你自家給作踐沒了，你說觀音娘娘惱不惱火？我這次也是求了觀音娘娘好久，她老人家才肯再次賜福送子的。

    “爲了這張符，我耗費了不少功力，未來幾天都沒法再動筆畫符了，你說它能不貴嗎？”

    劉招娣沒話說了，眼裏閃爍著心虛。

    大兒媳流產，也不能怪她，她當時又不知道她已經懷上了，不然咋可能讓她去挑水呢？

    “好婆你看，我事先也不知道，身上沒帶那麼多錢，要不你就便宜點兒吧？”

    好婆不說話，只用一雙深邃的眼睛靜靜地看著她。

    雖然已經五十多了，但或許是沒有成親生子不受操勞的緣故，好婆看起來不過四十出頭，一雙眼睛更是沒有絲毫老態，還如年輕人一般清澈。

    靜靜看著人時，著實讓人壓力山大。

    劉招娣招架不住了，只得老實掏錢。

    離開時，故意從林春娘身邊撞了過去。

    林春娘見她走過來就知道她不懷好意，但她並沒有躲開，等劉招娣撞過來時，恰到好處地往邊上一挪。

    劉招娣一個不穩，摔了個大馬趴，磕在門檻上，險些沒把牙齒給磕掉。

    林春娘還拍了拍胳膊，像是拍掉什麼晦氣一樣。

    劉招娣氣得險些昇天，惡狠狠瞪了她一眼，到底沒敢在好婆的地盤撕起來，重重跺著腳走了。

    屋裏只剩好婆和林春娘兩人。

    林春娘再沒了對付劉招娣的那股氣勢，神色躊躇起來：“好婆，我想問你借點兒米。”

    好婆：“一點兒是多少？”

    林春娘猶豫了下：“一碗吧。”

    也不知道這一碗米夠熬多少次米湯。

    好婆進了另一間存放糧食的屋，舀了一碗米裝進布袋子裡，拎出來遞給她。

    林家。

    在林春娘去借米的時候，被林翠娘抱著哄的林曦打量了下這個家。

    土做的房子，頂上鋪的是稻草，天光從稻草間的縫隙裡灑進來，天晴的時候那一道道飛舞著灰塵的光柱還是頗有美感的。

    但是一旦下雨，就可想見屋裏到處漏水的情形了。

    屋裏只有兩個房間，該有的傢俱，諸如床、桌子、櫃子什麼的是一件都沒有。

    只有一個破木頭箱子，以及兩個稻草鋪的地鋪，想來這就是一家人睡覺的地方了。

    唯一一件值錢的家當，估計就是載著林曦漂到這裏來的小船。

    籬笆圍起來的半人高的院子裡，搭了一個小棚子，裡頭有一些陶陶罐罐，那裏大概就是廚房了。

    一圈看下來，林曦生動理解了“家徒四壁”這個詞。

    不過和末日比起來，這裏簡直就是天堂。

    而且這家人窮歸窮，卻是十分愛乾淨，裏裏外外收拾得整潔清爽，僅有的一些東西也都擺放得整整齊齊，讓人看了舒心。

    藍天、白雲、陽光……以及不會隨時喪屍化的正常人，這一切的一切，都讓林曦感覺良好。

    只是，那個出去借米的女孩子怎麼還沒回來？

    她的肚子都開始叫喚了。

    *

    林春娘抓起一小把米，頂多也就幾十粒的樣子，放進碗裡小心過了遍水，這就算洗過了。

    將溼潤白皙的米粒放入陶鍋中，舀了半瓢水進去，蓋上蓋子，點燃草把子煮上。

    碗裡的淘米水她自是不會浪費，端著走到院裏那棵棗樹跟前，沿著樹根細細撒了一圈。

    這棵棗樹是她在野外發現挖回來種下的，本來盼著棗樹能結出甜甜的果子，誰知三年過去了，棗樹一次也沒結過果。

    但她還是習慣性地照料著。

    隨著時間的過去，米粒被煮得開了花，沁出一層潤澤的米油來，一股獨屬於穀物的清香散發了出來。

    林曦深深吸了一口，口水忍不住氾濫起來。

    不止她，林春娘和林翠娘也被這股米香味勾得肚子咕咕叫，盯著那小小的一碗粘稠白潤的米湯，挪不開眼睛。

    早上她們只吃了一個米糠和著野菜做出來的糰子，到現在早都消化沒了。

    林春娘舔了舔唇，用勺子攪了攪米湯，米湯的香氣化為實質，肉眼可見地鑽進她的鼻子裡，瘋狂攪動她的胃。

    她真想將這小半碗米湯一口吞了。

    但是對上小奶娃那雙渴望的大眼睛時，她到底還是忍住了，舀起一勺米湯，慢慢吹涼了，喂到她嘴裏。

    林曦迫不及待嘬了起來，米湯的味道本是極清淡的，然而細細咂摸之下竟透著一絲甜味。

    林翠娘看她吃得香，忍不住笑了起來，“阿姐，她真可愛。”

    林春娘“嗯”了聲，用拇指給娃娃揩了下嘴角，也不嫌棄，直接將蹭上去的米湯舔了。

    見妹妹吞嚥了下口水，心頭一酸，舀了勺米湯喂她。

    林翠娘搖頭：“這是給娃娃吃的。”

    林春娘：“少吃一勺她也餓不死。”

    米湯太香了，林翠娘到底沒能忍住誘惑，將那小小的一勺米湯納入嘴裏，細細咂摸起來，捨不得一下子吞進去。

    林曦盯著林春娘收回勺子，伸進碗裡，舀了米湯送到自己嘴邊，猶豫起來，她到底是吃還是不吃呢？

    她倒不是嫌棄林翠娘用過這勺子——在末日摸爬滾打十年，她早已摒棄掉那些無用的講究——而是擔心會感染幽門螺旋桿菌。

    小孩子的抵抗力是很差的。

    還沒等她想清楚，林春娘就把勺子戳進她嘴裏了。

    林曦：“……”算了，和感染病菌比起來，還是吃飽肚子活下來比較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