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看了白芷一眼，白芷便下去吩咐宮人上菜了。

    一列打扮身高皆一致的宮女提著食盒魚貫而入，走動間裙襬輕盈飄逸，猶如錦鯉之尾。

    第一道菜被呈上了客人們的食案。

    “這是……白菜？”

    “皇后再崇尚簡樸，也不能在宴席上給我們吃這個吧？”

    “終歸是出身底層，即便當了皇后，行事也是這般小家子氣，真是上不得檯面。”

    這些人自以為說話聲音小，殿內人又多，皇后離得遠，根本聽不見。

    然而她們忘了，皇后可不是普通人。

    她的實力，是這些養尊處優的貴婦人想象不到的。

    那些貶斥鄙夷的小小議論聲，盡皆入了她的耳。

    皇后還沒做出反應，林曦就出聲了：“一群井底之蛙。”

    清脆的奶呼呼的童聲，傳遍了大殿，甚至因為殿內空間高闊，還激起了回聲——

    “……井底之蛙……之蛙……蛙……”

    殿內一時靜得落針可聞，眾人都驚疑不定地看著那個突然出聲的小女娃。

    她說什麼？井底之蛙？

    她說的是誰？

    難不成是在說她們？！

    那小女娃看著不超過三歲，哪裏知道井底之蛙是什麼意思，怕不是皇后教的！

    皇后是在借小女娃之口，諷刺她們嗎？

    林曦：“對，沒錯，說的就是你們。”

    夫人甲蹭一下站了起來，又氣又羞，“這是誰家的小孩，也太無禮了！”

    皇后直接無視了她的話，只朝白芷示意了一眼。

    白芷上前一步，姿態端莊，口舌卻如利劍：“這第一道菜，名為開水白菜。

    “其湯色清新，明澈如白水，但實際上是用老母雞、火腿、排骨、雞脯肉、瘦肉茸等數樣食材，耗費了足足三個時辰，數道工序熬製而成的高湯。

    “白菜心則是用高湯自上而下澆淋而熟，層層綻開，看似簡單，實則用工頗繁。

    “之所以起名為‘開水白菜’，乃是取刪繁就簡、還原本味之意，卻不想到了諸位眼中，竟成了上不得檯面，小家子氣？”

    白芷的質問，猶如一記響亮的耳光扇在了剛纔鄙夷的那些人臉上。

    那些人一陣難堪，羞窘尷尬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皇后從始至終一派雍容優雅，一句話也沒說。

    兩相對比之下，剛纔出聲鄙夷之人，更是無地自容起來。

    這時，一個白白胖胖的姑娘驚豔道：“這湯好鮮呀，香醇極了，喝著卻一點也不油膩，清鮮爽口，真是我喝過的最好喝的湯了。”

    那個姑娘坐在左相夫人身邊，兩人眉眼間有些相似，顯然是母女。

    左相夫人輕斥了一聲：“阿皎，不得無禮。”

    阿皎吐了下舌頭，“娘，我說的是實話呀，你嚐嚐這個湯，真的很好喝。”

    左相夫人自然是跟著自家夫君走，夫君是皇帝黨，那麼她就是皇后黨，所以她剛纔那一聲斥責其實只是做做樣子的，並沒有真的責怪女兒的意思。

    心裏甚至還有些讚賞。

    自家傻白甜的貪吃女兒，這一回倒是誤打誤撞，幫了皇后娘娘一回。

    自己這個當孃的，當然也不能落後。

    所以她順勢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湯，嚐了嚐。

    這一嘗，她眼睛不由得亮了，又連著喝了兩勺。

    “皇后娘娘，這道開水白菜也太美味了，我也去過不少人家赴宴，但還是頭一次嚐到這般美味的湯。”

    夫人乙心裏不屑，這個魏氏演得也太誇張了。

    說什麼頭一次嚐到這麼美味的湯，那不過是因為你見識太少！

    然而有了夫人甲的遭遇，夫人乙並不敢將心裏話說出來。

    她漫不經心地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湯送入嘴裏。

    嗯？這湯……

    怎麼可能這麼美味！一定是她的舌頭出了問題！

    再嘗一口。

    居然感覺更美味了！

    一口又一口，直到勺子觸到了底，夫人乙才反應過來，自己竟然將一盅湯都給喝完了！

    這還是從未有過的事。

    她尷尬地左右看看，卻發現大家都在喝湯，頭也不抬，顯然也是被湯的美味驚豔到了。

    那還好，只要不是她一個人出醜就行了。

    經此一事，再無人敢對宴席上的菜品隨便發表意見了。

    繼開水白菜後，又一道道眾人前所未聞的菜餚呈了上來。

    獅子頭、紅燒肉、佛跳牆；

    松鼠桂魚、宮保雞丁、文思豆腐……

    一道比一道驚豔，一道比一道美味。

    眾人都忙得沒工夫說話了，因為嘴巴被美味的食物堵住了。

    平時這些貴夫人小姐們都只吃個五六分飽，至多七八分飽就會擱下筷子。

    然而此時此刻，她們根本停不下來。

    肚子飽了，嘴巴卻還叫囂著想再吃一口。

    “嗚嗚我真的吃不下了，可是這道佛跳牆好好吃啊，再吃最後一口。”

    “難怪叫佛跳牆，佛祖見了這等美味都忍不住跳牆，更何況是我等凡夫俗子呢？”

    “皇后不是出身平民嗎？為何能拿出這麼多新的菜譜來？”

    “這些菜品，別說宮裏了，就是在那些一品世家舉辦的宴會上，我都沒嘗過。”

    待正餐結束，甜品上來了。

    紅豆雙皮奶，櫻花凍，糯米餈，小蛋糕。

    四色好看得猶如藝術品的甜品，甫一亮相，就俘獲了這些貴夫人小姐的心。

    “這些點心是怎麼做的？好生精緻啊！”

    “看著跟花兒一樣，我都不忍心碰了，想拿回去擺起來。”

    “本來發誓絕不再吃一口的，可是現在我又忍不住了。”

    宴會進行到尾聲，客人們都吃得有些撐，嘴唇上的口脂都掉色了。

    這些時刻講究形象從頭到腳都打扮得精緻的貴夫人小姐們，如何能忍受自己的不完美？

    紛紛找了藉口離席，前去“更衣”了。

    宴會上人們說更衣，有的真的是去換衣服，有的則是上廁所的委婉說法。

    這會兒，客人們大多是藉着更衣，跑去補妝了。

    當然，一場宴會下來，她們喝了不少酒水，也的確是想去解決生理需求了。

    在宮人們的帶領下，客人們來到了五穀輪迴之所，也就是茅房。

    茅房沒什麼稀奇的，但是太液殿的這一處茅房，卻是非同一般。

    是皇后在舉辦春日宴前，按照藺無殤提供的設計圖（實際上是林曦畫的），築造而成。

    主體用的是水泥，所以可以在短期內完工。

    牆體鍍上了一層鎏金，猶如上了一層黃金的牆紙，其上再鑲嵌以珍珠和各色寶石，奢華璀璨。

    地面是通鋪的大理石，大理石底色是雅緻的白，剖面上有天然的山水紋路，經過匠人的精心拼合，地面上的紋路看上去就像一幅連貫飄逸的水墨畫。

    行走其上，就像漫步在山水間。

    然而這些還不足以令客人驚訝。

    直到她們走進了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