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笑容清淺：“我已許久沒碰過劍了，劍術生疏，就不在諸位面前獻醜了，不過我宮裏的女官一直勤練劍術，日夜不綴，就讓她展示一番吧。”

    她示意了身後的女官一眼，“白芷，去吧。”

    白芷七八歲上就侍奉皇后了，跟著皇后學了一身劍術，在皇后與皇帝攜手打天下的那些年，白芷更是獨當一面，拉起了一支娘子軍，立下了不少功勞。

    後來天下初定，皇后入宮，白芷便也跟著解去戎裝，入了深宮，隨侍皇后左右，保護她的安危。

    但她的一手劍術，始終沒落下過。

    白芷走下臺階，對程七娘行了一禮，“可否借姑娘的劍一用？”

    程七娘覺得皇后真是在侮辱她，竟讓她身邊的婢女來給她做示範。

    但眾目睽睽之下她又無法拒絕，於是故意使了個下馬威，將手中的劍朝白芷拋過去。

    要是白芷接不住，那就丟大臉了。

    可惜她的算盤落空了，白芷輕易就將她拋來的劍接住了。

    而握住劍的那一刻，白芷周身的氣勢便是一變，從形容端肅、克己守禮的皇后貼身女官，變成了叱吒沙場、意氣風發的女將軍！

    劍如蛟龍出滄海，光若雷霆收震怒。

    所過之處，無人不為之動容膽寒！

    這是從屍山血海中歷練出的劍法，是真正殺人的劍法，一招一式都帶著迫人的氣勢，令人呼吸都為之屏息了。

    最後收勢時，白芷也回敬了程七娘一把，劍尖猝然抵在了她脖子跟前，只要再往前一寸，就將令她血濺當場。

    程七娘駭然後退，卻不防腿一軟，跌坐在了地上。

    白芷挽了個劍花，從容收劍，伸手將她扶了起來，將劍歸還。

    程七娘面色慘白，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她知道，自家今日這一出，是敗得徹徹底底。

    殿內其餘人也一時無法作聲，她們都還沉浸在剛纔那一場令人震撼的劍術中。

    良久，終於有人出聲了，殿內眾人紛紛低聲議論起來。

    原先中斷的歌舞表演重又續上了，氣氛恢復了喜慶熱鬧。

    “原先我還覺得程家七娘的劍舞不錯，但是看了白芷姑娘的舞劍後，才知道什麼叫真正的劍術！”

    “那真叫一個暢快淋漓，颯沓如星啊！看得我都想起來舞一回劍了。”

    “和白芷姑娘的舞劍比起來，程家七娘的劍舞，的確軟綿如小兒！”

    “皇后娘娘還是說得保守了，若是對上白芷這樣的劍術高手，程家七娘怕是一招都撐不住，一個照面就要被斬殺了。”

    “不說程七娘，就是我等又有幾人招架得住呢。”

    原本還有些大臣也想效仿程家，推自家女兒出來表演，以博得皇帝的青睞。

    若萬一被皇帝看上了呢？那自家就能飛黃騰達了，下一任皇帝說不定都能出自他家！

    然而在程家鎩羽而歸落得個灰頭土臉後，那些心思涌動的大臣頓時打消了念頭。

    皇后娘娘身邊臥虎藏龍，若到時候他們的女兒也被皇后娘娘的人打了臉，那就得不償失了。

    還是徐徐圖之為好啊。

    宴會行進到中途，小公主小腦袋一點一點，明顯是犯困了。

    於是皇帝就這麼丟下了一殿的大臣，抱著小公主回寢殿，哄她睡覺去了。

    皇帝跑了，皇后總不能也跑了吧？只能留下來支應場面。

    一直到散席，皇帝都沒再回來，皇后優雅地離了場，只是一出了眾人的視線，就快步殺向了寢宮。

    除了白芷，其餘宮人內侍都沒能跟得上，只能一路小跑地追在後頭。

    回了寢宮，皇后掀了簾子踏入內室，“陛下你——”

    皇帝忙轉身朝她做了個“噓”的手勢，低聲道：“我纔剛把婉婉哄睡著，你小聲點。”

    皇后險些氣笑了，他那話，顯得她好像後孃似的，就他是親爹，就他疼愛婉婉。

    她放緩了步子，來到火炕邊。

    就見女兒四仰八叉地睡在上面，兩隻小胖胳膊和大半個身子都露在外面，只肚子上搭了條薄被。

    粉嫩的臉蛋上掛著細密的胎毛，絨絨的，看著像兩顆飽滿水靈的桃子，似乎輕輕一掐就會流出汁水來。

    皇后不禁滿眼愛憐，輕撫了撫女兒的額頭，觸到微潤的汗意，拿帕子給她擦了起來。

    “火炕怎燒得這麼熱，婉兒都出汗了。”

    皇帝：“我這不是怕婉婉冷著嘛。”

    轉頭吩咐貼身伺候的大太監姜海：“讓他們改為小火，別燒得這麼猛，把婉婉熱著了。”

    姜海躬身應是，出去吩咐了。

    夫妻倆守在炕邊，盯著女兒看了半晌。

    皇后起身去換了身素淡的常服，又取了多時不曾碰過的劍，來到院子裡，練了起來。

    月色與雪色之間，練劍的皇后矯若遊龍，翩若驚鴻，令人移不開眼睛。

    皇帝負手立在階上，目不轉睛地瞧著。

    待皇后收劍立定，皇帝呱唧呱唧鼓起了掌，“安娘風姿不減當年。”

    皇后接過白芷遞來的手帕擦了擦汗，脫去一身繁複沉重的宮裝，痛快淋漓地練一回劍，身心都舒暢了許多。

    “陛下小點聲，別吵醒了婉兒。”

    皇帝：“……”安娘這是將他先前的那句話還了回來麼。

    看皇后練劍，皇帝也不禁心癢癢，讓姜海去取了自己的劍來。

    “安娘，咱們好久沒對練了，趁此良辰美景，你我過過招，如何？”

    皇后直接朝他出劍了，算是回答。

    皇帝朗聲道：“來得好！”

    提劍迎了上去。

    翌日大年初一，新年伊始，大雍進入了景裕三年。

    太和殿內，皇帝率領群臣舉辦開年大典。

    殿內樂聲肅穆，錯金銀博山爐內燃著香，香味清微澹遠，清爽宜人，迥異於尋常的香料。

    大典過後，皇帝來到博山爐前，負手而立，笑問群臣：“諸位可知今日這爐內燃的是什麼香？”

    眾人紛紛作答，有說檀香的，有說沉香的，有說龍腦香的。

    總之都是名貴的香料。

    皇帝搖頭，還是搖頭。

    左相：“陛下，我等實在是猜不中，您還是莫要再賣關子了。”

    皇帝哈哈大笑，神色頗有些自豪：“朕就知道你們無一人能猜中，此香乃是皇后親手製出，用梨、蘋婆、荔枝、香橙這四種果皮曬乾製成。

    “這四種果皮常被人棄之不用，但皇后心思慧巧，將它們變廢為寶，製出了這四棄香。

    “世人皆以為香料越昂貴越好，朕聽說還有人將沉、檀、龍、麝這四大名香製成合香，取名為‘四合香’。”

    說這話時，皇帝瞥了崔相一眼，就差明著點名了。

    崔相：“……”感受到同僚們投射過來的視線，他麪皮抖動了下。

    可皇帝也沒有明著說，他難道還能站出來否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