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有，把船撐到那邊去。”林春娘指著酒樓的水上廊廳。

    然而船纔剛靠近，就招來了夥計的呵斥，“幹什麼的！別把船停在這兒，擋了我們酒樓客人的道兒。”

    林春娘便讓弟弟將船挪到了角落裏，滿面笑容地衝那夥計道：“大哥，我們是來賣魚的……”

    夥計連連擺手：“我們樓裡有自己採買的道兒，不從散戶那裏進貨，趕緊走。”

    林春娘：“我們的魚不一般，您看看吧？”一邊衝弟弟使眼色，示意他將那條大黑草魚舉起來。

    夥計不以為意，這兩個泥腿子能捕到什麼不一般的魚？

    然而下一秒他就愣住了。

    林大有揭開船上蓋著的草蓆，將用草繩串起來的大魚拎抱起來，那大魚，得頂得上八九歲小孩兒的身量了。

    這麼大的魚，他還是頭一回見，確實不一般。

    “你等著，我去喊我們掌櫃的來。”

    得月樓的掌櫃姓朱，人如其名，白白胖胖，豬一般豐潤，出來見到那條大黑魚，原本被擠成一線的眯眯眼霎時睜大了幾分。

    嚯，好大的魚！

    若是讓廚師現場給客人表演，切成紙一樣薄的魚膾，定能令店裏的生意大漲一波。

    但他嘴上卻道：“這魚咋一動不動，怕不是死了吧？”

    林大有忙解釋：“沒死，還活蹦亂跳呢，是我把它按住了。”

    他鬆開一隻手，大魚立刻就搖頭擺尾起來，試圖從他手裏掙脫。

    林大有縱然力氣大，也險些按不住。

    朱掌櫃：“行吧，你這魚雖大，但也只是尋常的草魚，草魚價賤，也就三文錢一斤，你這魚我出兩百文，怎麼樣？”

    兩百文！

    林春娘和林大有都被這個價錢砸暈了，來之前她們給魚稱過重量，足足有五十斤，按照市價能賣得一百五十文。

    這位掌櫃的多出了五十文！

    姐弟倆對視一眼，林春娘迫不及待就要應下，但是話還沒說出口，就被一隻肉嘟嘟的小手給捂住了。

    小手的主人正是林曦。

    其實林春娘將她抱起來時她就醒了，知道自己被帶到了鎮上來。

    那條大黑魚不是一般的大，賣的時候怎麼可能按照尋常魚的價錢來算呢？胖掌櫃分明是欺負春娘姐弟倆不懂行情。

    眼見林春娘就要答應下來，她可不得趕緊捂住她的嘴？

    她另一隻手也從襁褓裡掙脫出來，五指張開，五百錢！低於這個價錢不賣！

    可惜她說出來的卻是：“喔啵呀……”

    唉，無齒之人，連話都說不明白。

    在場之人誰都沒看出來林曦是在講價，一個小奶娃，講價？怕不是在搞笑。

    不過她這麼一打岔，倒是給另一個人爭取了點時間，也讓林春娘沒有錯過真正的賺錢機會。

    “朱掌櫃，這麼大條魚你就出二百文？也太不厚道了吧，我出三百文，把魚賣給我。”

    來人一張方正的國字臉，身形也是闆闆正正，正是得月樓的對家，福慶樓的大廚兼東家，人稱方大廚。

    他一大早就出來挑選食材，到現在已經買得差不多了，回去時經過得月樓的後門，下意識就瞧了一眼。

    兩家是生意場上的競爭對手，他難免比較關注對方的動向。

    這一瞧，就發現姓朱的在買一條大魚。

    那大魚他平生僅見，腦海裏瞬間冒出了各種烹飪的手法，心癢難耐，恨不得立刻就將魚抱回去。

    可惜河道上比較擁擠，他的船一時劃不過去，他生怕姓朱的把魚買走了，但幸好，賣魚女的嘴巴被她懷裏的孩子捂住了，沒有答應下來。

    既然這魚還沒有賣出去，那他的機會不就來了？

    朱掌櫃眼一瞪，“老方，不厚道的是你吧？這魚我先看中的，你橫插一腳跑過來跟我搶，說不過去吧？”

    方大廚：“你先看中的又咋地？人家這不還沒把魚賣給你嗎？價高者得，對吧？”

    後一句是對林春娘姐弟說的。

    林春娘麵露猶豫：“這……”

    她當然想把魚賣出更高的價，但本來是要把魚賣給朱掌櫃的，若是爲了更高的價轉頭賣給了別人，似乎不大好。

    第一次出來做生意，姐弟倆還秉持著先到先得的淳樸原則，沒能領會到“無奸不商”的真意。

    朱掌櫃哪兒能看著即將到手的大魚沒了？

    麻砵鎮就這麼大，客流量有限，得月樓和福慶樓的生意是此消彼長，若是讓福慶樓搶走了大魚，生意好了，那得月樓的生意不就差了嗎？

    長此以往下去，他說不定都沒法在鎮上混了，得捲鋪蓋回家種地。

    他一狠心，也加了價：“我出三百二十文！”

    等得了這條大魚，他就放出訊息去，定能引得老饕們前來品嚐，到時候噱頭搞足了，賺來的錢起碼十倍百倍於買魚的錢。

    可惜方大廚不會讓他如意，悠悠道：“我出四百文。”

    四百文！

    林春娘激動得手發抖。

    林大有更是死死地抱住了懷裏的魚。

    這可是四百文錢！

    要是讓魚跑了，他得悔恨終生！

    林曦小手拍起了巴掌，似在為兩人加油鼓勁，加，使勁兒加。

    這邊的動靜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待發現是得月樓和福慶樓在爭奪一條大魚時，眾人都興致勃勃地看起了熱鬧，甚至還有人不嫌事兒大，也加入了競價。

    “四百三十文！”

    “五百文！”

    大魚的價錢節節攀升，已然演變成了一場小範圍的競拍。

    林春孃的呼吸變得急促了起來，胸脯劇烈起伏著，被綁在她胸前的林曦感受到了她鼓點似的心跳。

    一條烏篷船搖了過來，船上坐著一高一矮兩個少年，正是宋興逸和藺無殤這對錶兄弟。

    宋興逸履行承諾，帶小表弟到得月樓吃烀肘子來了。

    不想到了門前，卻發現許多人圍在那裏，不時有人高聲喊價。

    這是在做什麼？

    宋興逸仗著身手靈活，從自己的船上跳到了別人的船上，一路擠到了最前面。

    “啊呀！好大的魚！”

    待發現那些喊價的人都是在為這條大魚競價時，他頓時來了興趣，“二兩銀子！”

    他的喊價一出，現場倏的靜了下來，都有些被這個價錢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