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海幽幽轉醒的時候，就看到姜年正坐在床邊。

    原本混沌的大腦瞬間清醒。

    他倏地瞪大雙眸，想要張口罵人，卻發現自己無論如何都說不出話。

    姜年把一顆削好的蘋果放在床頭，手上的水果刀一下下插在果肉上。

    似乎才發現身邊人醒了，她轉過頭去看了裴海一眼，微微笑道，“你醒了。”

    她起身替他掖了下被角，繼續道，“醫生說你高血壓導致微量腦出血，壓迫到了神經，會暫時失語。”

    她勾著唇角，眼底沒有絲毫笑意，“你有什麼需要嗎？我幫你喊醫生。”

    裴海顯然沒想到自己一覺醒來，竟然躺在了醫院病床上。

    他看著眼前的姜年，想問老婆和小女兒在哪兒。

    在聽到她說自己暫時失語，他瞳孔一震，雙手緊緊抓住床單不放。

    末了，他扭過頭瞪著姜年，那雙泛着病態白色的雙唇輕啟。

    哪怕沒有聲音。

    姜年還是讀懂了他的唇語。

    他讓她滾。

    嘴角的笑意不減反增，姜年冷眼看著她，輕聲開口，“沒有傅懷君的庇護很難受吧。”

    “如果我告訴你，我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故意的，你會生氣嗎？”

    裴海本就瞪大的眼眸瞬間瞠目欲裂。

    他想抬手扇她，不想他的手剛舉起，一隻有力的手臂便抓住了他的手腕。

    商北凜見他轉過頭來看向自己，那張俊美的面龐上沒有絲毫笑意，“裴總，好久不見。”

    裴海剛從搶救室裏出來。

    這會兒剛醒就接連受了刺激。

    就見他雙眸一番，再次昏倒過去。

    姜年見狀摁下了護士鈴，轉身便拉著商北凜離去。

    裴海會不會死她不清楚，她只覺得此刻的自己無比暢意。

    一直系在心間的那根繩結稍稍放鬆，她拉著商北凜來到住院樓天台，微燥的風吹打在她的臉上，吹亂了她的長髮。

    “我以前不是這樣的。”

    姜年靠站在扶手上，任由風吹在自己身上，微微掀起她的裙襬。

    “我兩歲時被養父母帶到姜家，在那之前，我被人販子毒打，兩歲之前走失的記憶全部忘記了。”

    “我的養父母是在一隻狗籠裡發現我的，當時我剛要被帶去西邊，被他們送去給買家。”

    “要不是在高速公路的服務區，我的養母瞥見了我那隻鑽出狗籠的手，恐怕我一生都得止步於西邊。”

    天台很大。

    商北凜站在她身邊，聽著她訴說往事。

    當她說到自己是在狗籠裡被養父母發現的時候，他的心臟一抽，下意識想要伸手把她抱在懷中安撫。

    無奈他剛動了這個念頭，又被自己壓了下去。

    姜年之前始終沒有對他敞開心扉，她真的只把他當做朋友看待。

    現在好不容易見她對自己說往事，要是他這會兒把她抱在懷中安撫，或許她又會把剛開啟的心門關上。

    喉頭輕滾，商北凜沉聲道，“你很幸運，遇到了你的養父母。”

    姜年聞言轉過頭與他四目相對，眼底溫柔的笑意是他迄今為止第一次見。

    “我爸媽很好，他們遇到我那會兒剛結婚，將我領養後便一直沒有再生。”

    “他們視我如己出，沉下心培養我，在我啓蒙時便告訴我，這個世界上還有比他們更愛我，我的親生父母在等我回家。”

    “我曾經十分渴望找回親生父母，我爸媽也在努力幫我尋找，直到我回到了裴家......”

    姜年眼眸中的光陡然黯淡下去。

    曾經的她有多期盼能見到親生父母，在真正見到後，她就有多失望。

    就像她對傅懷君的愛意一般，不是她的，不論她如何努力，最後到頭來也始終是一場空。

    身子不受控制地向一旁倒去。

    姜年尚未反應過來，鼻尖處就聞見了一股熟悉的廣藿香。

    耳邊是男人沉穩有力的心跳聲。

    姜年收緊手指，想要把人推開，就聽耳邊響起了熟悉的男音。

    “昨天丁宿抱了你，你喜歡乖巧的？”

    姜年沒想到話題會扯到這個上邊。

    一時間忘了要把人推開的念頭，她‘哈’了聲，擰眉抬頭看他，“我一直把小宿看做是弟弟。”

    商北凜摟著她，拇指指腹在她腰間裙襬上輕撫，“可他沒把你看做姐姐。”

    同樣是男人，商北凜很清楚能感知到昨晚丁宿對姜年的態度非同一般。

    要不是在丁家，他一定會把對方請出去。

    “昨晚我和他比拼喝酒的原因，你知道嗎？”

    姜年還記得自己和傅懷君在後花園說完那些話後，回來就看到他和丁宿喝在了一塊兒。

    當時她以為兩人因為是舊相識才喝在一塊兒，沒成想這裏頭還有淵源？

    她搖了搖頭，朱脣輕啟，“是因為什麼？”

    “因為他說，誰把對方喝倒了，誰就能得到追求你的權力，另一方心甘情願後退。”

    他彎下腰，在她耳邊輕笑一聲，“年年，我很高興，因為贏的人是我。”

    那點酒根本灌醉不了商北凜和丁宿。

    兩人都是在看到姜年後雙雙裝醉，只等著看姜年會來找誰。

    當姜年朝他走來的時候，商北凜就贏了。

    他故意裝醉，故意學著丁宿乖巧的模樣粘著她。

    在看到她心軟不會推開自己的時候，他甚至想過以後就用這樣的性子接近她。

    姜年聽到耳邊的輕笑聲，不知為何，耳廓微微發燙起來。

    她忍不住再次收緊手指，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把他的襯衫抓皺。

    “我和小宿已經很多年沒見了，之前他在老師家隔壁住過一段時間，那時候他才一丁點大。”

    姜年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向他解釋。

    只是聽著他說‘我很高興’的時候，她的內心竟然生出了點點的雀躍。

    商北凜聽著她小聲的解釋，唇角笑意加深，他稍稍鬆開一隻手，從口袋中掏出手機後，在她耳邊輕聲開口。

    “年年，看這裏。”

    姜年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扭過頭去，就見手機螢幕一閃，她轉過頭去的那一幕被相機定格。

    兩人之間身高有差距，相機只照到了商北凜的下半張臉，即便這樣，也能清楚看到他唇角笑意。

    “這張照片留給我做個念想，畢竟年年總把我推之門外，我容易沒有信心。”

    他衝她眨了眨眼睛，笑道，“我們之間是從朋友做起，對吧，朋友之間，也能有合照。”

    他的這番話，徹底將姜年拒絕的話堵住。

    朋友之間有張合照，很正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