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她的傷心絕望太過深入，蘇國忠沒有回答，宋夫人卻是忍不住了。

    “真是個小可憐，都這時候了，還惦記著要一個交代。我爸不願意給你當個明白鬼，我來告訴你好了。”

    “你……爸？”蘇茶頓了頓，敏銳捕捉到重點，霍地看向兩人。

    宋夫人很滿意她的表現，拍了拍手：“怎樣，是不是很驚喜，是不是很意外？你該不會以為十年前，沒有人通知我們，我們能在全球幾十億人口中尋找到你這麼一個天選的移動人體資源庫？這十年來，你尋人的手段花樣百出，每每快找到他的藏身之處，就會被我們發覺，你該不會以為我們的訊息渠道那麼好吧？”

    宋夫人咯咯笑著，活像一隻下蛋的母雞。

    “真是個傻子，實話告訴你，這一切，都是你最親愛的爺爺主導的啊。”

    “因為他告訴我們你的體質，我們才能成功配型，也正因為他的洩密和配合，我們才能徹底拿捏住你，讓你怎麼都找不到他藏身之處。”

    宋夫人神情遺憾，“可惜龍城四大世家的手段，遠遠超過我們的想象，要不是有韓家大少的插手，你根本不可能脫離我們的掌控，‘救出’你的好爺爺。如今的場面也不至於鬧得這麼僵滯，還得涌上綁架威脅的手段。”

    宋夫人的話字字句句都在嘲諷，帶著看戲捉弄的惡劣心思，卻讓蘇茶許多想不明白的地方都通了起來。

    原來蘇國忠是姜美菱的父親，人性本自私，下意識更親近有血緣關係的人，她是蘇家的獨女，是仇人的後代，當年蘇國忠心軟沒有殺她拋棄她，純屬一念之慈。養她或許就像是養一條寵物狗，養老陪伴而已，但寵物怎麼能跟親女兒親外孫相比？

    宋天驕當年病重，配型不成功就會死，他怎麼可能捨得爲了她放棄外孫的性命？

    所以他告訴宋榮安夫婦她和宋天驕的血型等方面吻合，是最合適的資源供給體，所以宋榮安夫婦纔會上門，將她帶回宋家。

    因為怕她不甘心，除了給她安一個真假千金的騙局，哄她為哥哥無償做貢獻，還甘願被宋榮安夫婦“抓走”，十年不和她見面。

    不見面，她擔心他，就會受制於宋家，不見面，就不會露餡。

    事實證明，他的做法是正確的，她這個自詡能把雲城一干大佬玩弄於股掌之中的高情商高智商，怎麼都飛不出宋家扣下的牢籠。

    她或許還算稚嫩，或許不算絕頂聰明，但十年的毅力去追查某些事情，不可能一無所獲。

    除非敵人裏應外合，把她欺瞞到死。

    難怪啊，難怪她幾次快找到蘇國忠了，就要把人救出來了，對方的藏身之處就會被轉移。

    她行事那麼秘密，這些小動靜只告訴蘇國忠，宋家人怎那麼快就反應過來，並且做出應對之策？

    她起初以為是宋家人訊息渠道厲害，做事謹慎，卻沒想到……原來敵人就混在自己人之中。

    蘇茶苦澀一笑，揚起下巴，看向沒有反駁的蘇國忠，手心捏得有些緊。

    “所以爺爺，養我十三年，你就真的半點感情都沒有嗎？”

    蘇國忠還是不說話。

    或許是不知道怎麼說。

    又或許是，無顏以對。

    蘇國忠不敢開口，宋夫人可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聞言嘻嘻一笑。

    “這還要問？蘇茶啊蘇茶，你最近智商掉的很厲害呢，不是說凡事不看對方怎麼說，而是看對方怎麼做？我爸做的這些事兒，就是最好的答案。”

    蘇茶蹙起眉頭，橫她一眼。

    “你閉嘴，我沒問你。”

    宋夫人惱火，待要狠狠懟她，被宋榮安攔住，男人面色陰鷙，語氣莫名。

    “將死之人，讓她囂張點又如何？滿足她的疑惑，或許走得還更甘心些。”

    宋夫人想了想，覺得有道理，便沒有說話。

    蘇茶再度盯著蘇國忠，嗓音嘶啞道：“最後一個問題，二十三年前你將我帶走時候，是不是早就做好了讓我給宋天驕無償當資源庫的打算？”

    蘇國忠沒吭聲。

    蘇茶自嘲一笑，嗓音是黯然至極的低落，彷彿深秋樹葉即將枯敗落下的淒涼。

    “事到如今，我已經不敢奢想能有個好結局，就當是看在你養了我十三年，我也願意為你付出十年的份上，給我一個真實的答案好不好？”

    人生如戲，全靠演技。

    美人枯敗的戲碼，往往沒有幾個男人能頂得住。

    何況蘇國忠對她，絕不可能一點動容都沒有。

    蘇茶在賭，而事實上，她也賭贏了。

    蘇國忠終於肯抬頭看她，只是一雙老眼中暮色深深，情緒翻涌複雜。

    他嘆口氣：“很多事情已經過去了，答案是什麼並不重要，你又何必非得問一個結果。”

    “對我而言很重要。”蘇茶語氣認真，神色肅穆，“你們應該明白我的性子，可以接受失敗的懲罰，但一定得知道失敗的原因。所以，不要糊弄我。”

    蘇國忠沉默良久，終是閉了閉眼，告訴她。

    “二十三年前，我將人帶走時候，還沒找到我的親女兒，所以對你別無想法，只是見你可愛可憐，起了不忍之心而已。”

    他頓了頓，不等蘇茶詢問，又繼續說道。

    “你十二歲時候，我才和美菱相認，我有愧於女兒和外孫，如果不是不得已，我也不想犧牲你去救天驕。可造化弄人，這世上能救他的，只有你。”

    蘇茶沒有錯過老人面上任何一絲情緒，聽完他的話，眼眸微微垂下，心頭自嘲不已。

    好一個造化弄人，可不就是造化弄人嗎？

    最終還是隻有她能救宋天驕，最終他還是選擇了保宋天驕而出賣她。

    不管多少情非得已，不管其中有多少糾結後悔，背叛了就是背叛了，她受到的苦是真實的，她遭遇的委屈，也是真實的。

    蘇茶沉默了好久，蘇國忠等了等，沒等到她的話，反倒耐不住，主動問她。

    “你還想問什麼？”

    “沒有了。”蘇茶說道。

    沒有所求，所以沒有了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