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城破
她和將士們的屍身被丟到亂葬崗,任由野獸分食,怨氣不散。
那是南流景心低最深處的陰影。
南流景也知道無跡這是在暗示她。
“再等等,無名出去了,他會回來。”
“可他是殷承昭派來的人,你憑什麼覺得他會回來?”
“……”
南流景望著無跡沒有說話,半晌低下頭去,垂眸掩去眼底的彷徨。
她已經被背叛過一次。
在這個世界,已經沒有那麼多能讓她信任的人。
謝傾暮是少有的一個。
無名是另外一個。
還有一個……
也罷,死人沒有再提的必要。
“有時候總要等等,放棄得太早,希望也會提前放棄你。”
無跡不屑的從鼻中哼出一聲,仰頭拿起酒葫蘆往嘴裏灌,才驚覺已經沒有酒。
他拍了拍酒葫蘆,滄桑的臉,添了幾分老態,臉上鬍子拉碴,已經許久沒有剃,更是多了幾分凌亂不羈。
“酒……我現在只想要酒,只要給我酒,希望我都可以不要。”
南流景輕笑一聲,不置一詞。
——
夜半十分。
南流景被外面的雜亂聲驚醒。
沉悶的撞擊聲,兵戈相擊的碰撞聲,嘶吼聲混雜在一起,瞬間使人置身於戰場。
她連忙起身穿好衣服。
還在穿盔甲時,無跡已經到她的營帳外,在營帳上投下一個陰影。
“南英的軍隊半夜偷襲,開戰了。”
這個時候,耗死他們纔是上上策,南英的軍隊怎麼會突然打進來?
南流景不敢耽擱,穿好盔甲出去應戰。
城中的將士不多,大部分去了城門口堵門。
南流景帶著少許將士和拜塵閣的人在城頭阻止他們上來。
下面的南英士兵如螻蟻一般,一茬一茬順著梯子往上爬,殺紅了眼,完全不要命。
他們也確實還沒碰到城牆邊就沒了命。
望著下面烏泱泱的南英軍隊,無跡心中都有些犯怵。
他們的武功自然都是實打實的,可也扛不住車輪戰。
這些人要是進入城中,他們肯定會被耗死。
他們現在若是做準備,倒是能渾水摸魚偷偷溜出去。
想到這,他側目望向不遠處仍在奮戰的南流景。
她不過是名女子,卻是勇於擔責。
即便是預料到自己的結局,也沒有一點退縮。
這樣的女人,比大多數的男人都強。
不,甚至超過大多數男人。
無跡不清楚南流景到底是靠著什麼樣的信念選擇繼續站在這,但這不影響她值得令人欽佩。
這一瞬,他竟是有些為自己腦海中閃過的逃脫想法感到羞恥。
他猛的吸了一口混著血腥味的寒風,冰冷渾濁的空氣進入肺裡,連腦子也變得清醒。
身後的南英士兵朝他襲來,他看也不看。
冷光劃過,南英士兵驟然倒地。
“兄弟們,今晚無論如何,死守這座城!”
他振臂一揮,其他人紛紛響應。
南流景沒有回頭,一呼一吸,就連揮舞的動作也依舊保持自己的規律,似乎並沒有受到無跡的影響。
她的目光時不時投向東邊的位置,閃爍的火光在她漆黑的眼瞳中跳躍,透出凌厲的殺意和堅毅的決絕。
上一世她賭錯,她認了。
若是這一世再錯一次,哪怕上天再給她一次機會,她想她也不會再信任何人。
不過謝傾暮給她找的這些人,倒是意外靠譜。
即便他們苦苦堅持,城門還是被破。
東明的將士一個接一個倒地,無跡和其他殺手護著南流景朝城中退去。
從夜半三更,殺到晨光熹微,幾十人殺得精疲力盡。
南英計程車兵像是流不完的水,不斷朝他們包抄涌來。
帶著暖意的陽光落在身上,驅散身上的寒氣。
這是一個難得的晴天。
南英的冬季格外陰冷,他們期盼了那麼久的晴天,卻是在城破的這一天。
南流景餘光瞥見從山後冒出的火紅太陽,心上還是留下一絲遺憾。
“南將軍,後悔了嗎?”
聽到無跡這一聲,她唇瓣顫了顫。
難道她又要和上一世一樣,在一座孤城裏,殺上七天七夜,最後精疲力盡而亡?
如果真是這樣,她還真是有些後悔。
“不說我,你和你的兄弟們後悔嗎?”
“後悔死了!”
也不知人群裡是誰嚎了這一聲,緊接另外一聲響起。
“確實後悔,怎麼沒有早點認識南將軍這樣的女中豪傑?”
南流景差點沒被後面那句整破防,轉折來得太突然。
“我殺了那麼多人,還是第一次感覺殺人也是有意義的,這還得謝謝南將軍!”
聽著他們一人一句,像是特意迴應她一樣。
這一瞬,南流景想起前世那些和她一起守城的將士。
他們也不曾後悔跟著她,哪怕最後只剩一場死戰。
她調整自己的呼吸,穩住自己的心緒。
“既然如此,那今日,我們便一同戰死。
東明的兵,沒有一個是投降的!”
她話音落下,手中長槍挑起南英士兵的屍體,砸向圍在周圍的南英士兵。
混戰中,包圍圈外忽然發生異亂。
南英軍隊中有人喊出一聲:“敵襲!後面有東明的軍隊!”
聽到這一聲,無跡愣住。
他就沒想過會有人來。
南流景神色微愣,心頭思緒萬千。
看來,這次她沒有看錯人。
在包圍圈中的幾十人士氣大振,也沒有再有所保留,一鼓作氣,殺出重圍。
城裏城外裏應外合,不一會兒便打得南英計程車兵便潰不成軍,兵敗逃亡。
一襲白馬來到南流景身邊,帶著面具的男子低下頭,垂眼打量她。
看到她肩上的血跡,他的瞳孔微微收縮,眼底露出的心疼轉瞬即逝。
“沒事吧?”
“只是小傷,你帶來了多少兵馬?”
眼下無論帶來多少兵馬,他們都不能繼續打下去。
因為沒糧了。
無名像是看出她心中在想什麼,一語道破:“沒糧了。”
“對,我們不能在聽攝政王的話,必須撤離,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
歷經這一劫,南流景已經不想再賭。
這次她能賭對,完全是因為運氣,她單方面無條件的相信無名。
大概是因為兩人並肩作戰有段時間,每次他都能看出她在想什麼,這才讓她無端的願意相信他。
東方的太陽已經升起。
無名背光而立,金黃的光落在他身上,像是在他的白袍上鍍上一層金邊。
白袍之上,沾了血跡,像是朵朵紅梅,在雪中盛發,滲出凌冽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