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傾暮上前一步，目光環環視四周。

    大堂內人滿為患，樓道上也全是人。

    北藏人對上她的視線，太多情緒宛如洪水滔天，怨憎恨毫不遮掩。

    她心中已經料到這情況，並不意外。

    “今日我只是作為一個大夫過來，大家不必擔心。”

    她邊說著邊戴上羊腸手套。

    這手套味重了些，卻是這裏最薄的手套。

    面對疫病，即便她知曉內幕，有些表面功夫，還是得做一做。

    “我會挑幾個病情輕重不一樣檢查，你們放輕鬆就行。”

    她環視四周，走到一個老人面前，蹲下身與她平視。

    “老人家，可以把你的手給我嗎？”

    老人猶豫了一下，還是照著她的話伸出手。

    謝傾暮避開她手腕上的水泡，按住她的手腕內側，眼底神情肅然，斂眸聚精會神，診斷脈象。

    無聲鋒利如刃的目光朝四周掃去。

    幾個有微小動作的男人察覺到她的視線，抬眼與她四目相對，瞬間被她眼中殺意嚇住，待在原地。

    謝傾暮詢問老人的情況。

    老人的身上已經冒出水泡，還不是很嚴重。

    但她的身體素質下降，加上吃不下東西，更顯得消瘦頹靡。

    謝傾暮又陸續看了幾個病發程度不同的人，對這個毒，大概有了一些猜測。

    只是眼下病發的人數量巨大，即便用藥，恐怕城中的藥材也不夠。

    “咳咳，咳咳……”

    猛烈的咳嗽聲驟然響起，不大的聲音，在此刻安靜的大堂內，突兀得異常。

    謝傾暮站起身，朝咳嗽的男孩子走過去。

    他的孃親緊張得一把抱住他，他的爹擋在謝傾暮面前，瘦削黝黑的臉上，眼神堅毅。

    四周的人都目光炯炯盯著謝傾暮，身體擺出攻擊的姿勢，隨時可能朝謝傾暮發起進攻。

    屋中的氣氛在不知不覺間變得劍拔弩張。

    無聲的手，緩緩搭向腰間的彎刀刀柄，五指一根一根收緊，神色寒涼。

    張翎容握了握緊手中的扇柄，沉聲呵斥，高亢的聲音在屋內迴盪。

    “大膽！”

    謝傾暮抬手製止。

    望著面前高她一個頭多的大漢，她心中毫無無懼。

    “我只是想看看你們的孩子，我說過，我今日是以大夫的身份到這。”

    她敢隻身走入染病的人群中，已經足夠讓人欽佩。

    面對一拳都將她打到的壯漢，她依舊鎮定自若。

    北藏的人也不得不對她多看一眼。

    “孩子頑劣，又身染重病，怕會傳染給攝政王妃。”

    謝傾暮知道這是他的一個託詞。

    說白了，他害怕謝傾暮會對他的孩子做什麼。

    “嘔～”

    孩子突然嘔吐，孩子他爹擔憂的朝後回頭。

    謝傾暮側了側身，也看到孩子嘔吐的樣子。

    地上的嘔吐物很少，是大餅碎屑，幾乎沒有被消化。

    看起來像是剛吃進去就被吐出來，孩子嘴邊還掛著清口水。

    孩子他娘焦急的放下手中的一小塊餅，輕輕拍打孩子後背。

    “我來幫他看看。”

    謝傾暮越過孩子他爹，拉起孩子的手腕切脈。

    “這情況多久了？”

    孩子他娘捂著臉，眉頭緊皺，眼中落下淚，臉上的水泡密密麻麻，足夠嚇人。

    “大概有……半個多月了，我們……吃不下東西可以，孩子不吃……撐不住的。”

    孩子她娘哭得斷斷續續，聽得謝傾暮揪心。

    這種煽情的情況她並非第一次遇見，很快平復自己心緒。

    她的手伸到長袍中，藉着長袍遮掩，從銀鐲裡取出一瓶藥丸，倒出一粒藥遞給孩子。

    “吃了。”

    孩子他爹急得一把搶過謝傾暮手中的藥，臉上佈滿陰雲。

    “這是什麼？”

    “開胃的，給孩子吃，起碼能讓他現在吃下點東西。”

    聞言，所有人雙眼驟亮。

    他們被這疫病折磨得身上長滿水泡，沒有食慾，身體和精神一天不如一天。

    即便是被強行灌進肚子裡的東西，還是會反胃的吐出來。

    若是能有辦法讓他們吃下東西，讓他們做什麼都願意。

    所有人目光炯炯盯著謝傾暮。

    謝傾暮光是看，就知道他們在想什麼。

    “王妃，能否也給我的孩子一粒，他都餓暈過去了，一點奶水都喝不下去。”

    謝傾暮望向說話的婦人，她懷中抱著一個孩子。

    孩子臉上蒼白，呼吸微弱。

    若不仔細看，估計都要以為他已經死了。

    眼下這裏人數眾多，她這開胃的藥也不夠。

    而且這麼小的孩子……

    謝傾暮看得心疼，出聲問道。

    “你們其中，可有大夫？”

    聞言，幾個男子站起身，舉手應了一聲。

    謝傾暮朝他們點頭。

    “你們幾個隨我出去抓藥，其他人在這裏等候。

    太長時間沒吃東西的，可以先到張公子這裏領藥。”

    北藏人人數眾多，除了這裏，這一整條街都是被感染的人。

    聽出危機感的人目光猩紅，盯著謝傾暮手中的瓶子。

    謝傾暮看出他們的憂慮，不疾不徐繼續道。

    “其他沒得到藥的也不用著急，一會兒我們抓藥回來，幫你們扎針，效果也是一樣的。”

    聽到這話，那些人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謝傾暮把藥給張翎容。

    張翎容不情不願接過，掃了眼大堂中的人，把藥扔給了旁邊的侍衛發放，他則站得遠遠的。

    謝傾暮也看出他的顧忌，她也不說破。

    “張公子，麻煩你讓人在去其他樓裡問問還有沒有大夫。

    人多點，我這也好提高辦事效率。”

    “好。”

    張翎容也沒有耽擱，立刻轉身出去。

    謝傾暮見旁邊有紙筆，她口述，讓另外一個北藏的大夫代筆。

    寫完了，張翎容也帶了兩個大夫過來。

    現在除了謝傾暮，這裏還有五個大夫。

    根據他們所說，他們各自在城中有藥鋪。

    謝傾暮讓他們兵分五路，到各自家藥鋪裡按照藥方抓藥。

    五個大夫看著謄寫出的藥方，相互對視一眼，都看出對方心中所想。

    “王妃，感染人數眾多，我們五家藥鋪的藥，恐怕都不足以救一城的人。”

    “眼下管不了那麼多，你們先去抓藥。”

    張翎容派人盯著這幾個大夫，謝傾暮看了眼天色，眼下馬上就要天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