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承昭：“……”

    不得不說，殷瀾庭說出了一條他從未設想的道路。

    他頭疼的揉了揉額角，低沉的嗓音透著赤果果的嫌棄。

    “人都死了，還接管什麼？”

    “地盤啊！”殷瀾庭說得理直氣壯，旋即仰頭思慮半息，仄歪著頭蹙眉道。

    “不過北藏那邊氣候惡劣，搶來也不好處理，估計也沒人願意搬到那去住。”

    殷承昭：“……”

    殷瀾庭狡黠的眼轉到藥罐上。

    “北藏那邊以部落群居，位置都比較鬆散，下毒可是個辛苦活。”

    殷承昭當然知道他這是個辛苦活，所以纔想到讓其他人去辦。

    他淡淡瞥向藥罐，眼底眸光沉了沉

    “中此毒者，三天後纔會出現症狀。

    初發現時，只是感覺身上出現紅色疹子，有些癢。

    中期渾身發冷，身上會找出水泡，厭食，精力衰竭。

    後期嘔吐，若是不能吃東西，拖久了會活活餓死。”

    殷瀾庭摩挲藥罐邊緣的手像是碰到熱鐵似的倏爾抬起，仔細檢查自己的手。

    發現上面粘了一點白色粉末，他臉色“唰”的白了三分。

    “三哥，有解藥嗎？我好像中毒了。”

    “……”殷承昭冷冷瞥了他一眼，眉眼間全是嫌棄：“這是用來吃的。”

    聞言，殷瀾庭才鬆了口氣，拍拍手，重新把藥罐子蓋好。

    “讓你的人下毒時注意，偽裝成疫病，別讓人察覺出這是毒。

    之後讓人他們知道，東明國的攝政王妃妙手回春，菩薩轉世，北藏皇室會知道該怎麼做。”

    殷瀾庭的食指在藥罐蓋子上敲了敲，神色凝重。

    “三哥，這麼好的機會，直接帶人打過去啊！”

    “……”

    這種下九流的手段，用在戰場上，傳出去名聲就別想要了。

    殷承昭還想給自己留點名聲呢，不然謝傾暮還不得抓住這事對他嗤之以鼻。

    “好吧，那我讓老六去辦這事。”

    殷承昭伸手去拿藥罐，殷瀾庭連忙摟著藥罐往懷裏抱，往後退了退，嬉皮笑臉道。

    “三哥，六弟那腿還斷著呢，你就讓他在府裡好好養傷吧。

    這種小事，交給我就行，我肯定給你辦得妥妥當當。”

    這麼好的機會，他怎麼可能放過？

    當附屬國，這也太便宜北藏國，直接滅了皇室，取而代之豈不更好？

    被殷承昭深如寒潭的墨瞳盯了好幾個呼吸，他如芒在背，抱著藥罐的手臂收了收，心虛出聲。

    “三哥，我辦事，難道你還不放心嗎？”

    “不放心。”

    “……”

    殷瀾庭愣在原地，臉上表情僵硬得有些難看。

    殷承昭這話說得沒有一點猶豫，讓他都不知道該怎麼接。

    忽而殷承昭冰冷的臉上笑了笑，站起身又說道。

    “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我選擇把它交給你，自然是信你的。”

    殷瀾庭看著他臉上的笑，總覺得陰惻惻的，透著股陰謀的味道。

    “你儘快差人去辦了，記住，要偽裝成傳染的疫病。”

    “是。”

    目送殷承昭離開，殷瀾庭抱著藥罐，斂眸沉思。

    這事辦起來也不難，但畢竟是見不得人的事。

    到時候若是論功行賞，可沒他名字。

    他既然要辦，自然是要把事不僅辦得妥妥帖帖，還要辦得轟轟烈烈。

    殷承昭出了越王府，仰頭望向上面灰暗的天色。

    不早了，該回去陪他的小姑娘了。

    ——

    幽筠山莊。

    謝傾暮躲在屋裏烤火，桌上一堆的瓜子皮。

    她的目光落在書上，沒有聚焦，早已魂遊天外。

    屋內光線暗淡，逐漸漆黑。

    懷柔進來點亮油燈，幾個丫鬟在外屋忙忙碌碌。

    隔著屏風，她聞到菜香，才反應過來，確實是該用晚膳了。

    另外兩國使臣參加新皇的登基大典後，也都離開。

    唐彥章臨走前，告訴了她另外一個暗樁的位置。

    現在她在京城，也沒有一個能完全可用的心腹。

    懷柔懷柳雖然忠心，但畢竟是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能幫到她的太少。

    哪天得去一趟暗樁那邊，挑幾個能用的人過來。

    想到這些，她又想起之前讓人幫司炎引開天牢守衛的事。

    西商的人逃跑，雖然傷了幾個，但沒有人死亡。

    而天牢那邊劫獄的司炎等人，卻是一個不剩，全部死亡。

    這實在說不過去。

    只有一種可能，這是殷承昭故意這麼安排的。

    他早就看出故意引走天牢守衛的人是西商人。

    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是在警告她嗎？

    “看什麼呢？”

    低沉的嗓音如陳年的酒，香甜醇厚，令人回味，在她頭頂響起。

    謝傾暮回過神，手中的書已經被人抽走。

    “使商無得糴，農無得糶。農無得糶，則窳惰之農勉疾。”

    殷承昭好聽的嗓音，念出來的字句也更是悅耳，讓人想要繼續聽下去。

    他的悶笑低低響起，目光落在她身上，眼中的光芒帶著好看的光暈，溫柔而迷人，讓人移不開眼。

    “你不去做官，真是可惜了，先去用膳吧。”

    兩人到外屋吃東西，殷承昭讓其他人都退下去。

    屋內只剩兩人，謝傾暮問起話來，也肆無忌憚。

    “去做什麼了？這麼晚纔回來？”

    “怎麼？這麼快就想本王了？那乾脆以後本王到哪都帶著你，可好？”

    謝傾暮給了他一個白眼，啃著鹹水鴨。

    殷承昭挑著魚刺，揶揄望向她，見她不答，繼續說道。

    “話說回來，你今天除了想本王，都還想什麼呢？”

    謝傾暮眼珠子一轉，也不隱瞞，反正他都能讀出來。

    “我在想，這本書裡面，大結局是你死了，南流景協助殷澤望統一天下。

    如果現在你死了，我是不是就能回到我的那個世界了？”

    殷承昭挑魚刺的動作凝了凝，很快恢復如常。

    “所以哪怕本王統一四國，成為一個很好的君王，你也還是會殺本王？”

    謝傾暮啃著鴨脖，仰頭望天。

    鴨肉太鹹了，可這鹹味像是有股魔力，明明閒得嫌棄，卻總是讓人想要吃第二口。

    “不清楚，挺糾結的，反正你不可能成為一個好君王。

    一個好的君王，怎麼會故意設計一個有潛力的下屬？

    從你用東明子民生死挑起兩國戰爭開始，你就已經沒有回頭路。”

    她吐出骨頭，端起茶喝了一口，口中的鹹味才淡去幾分。

    “我小時候讀書，對一句詩記得特別清楚，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四國平分天下，百姓各國苦各國的，可戰爭起，百姓更苦。”

    “可若是想要實現國泰民安，就必須統一四國，實現車同軌，書同文，行同倫。”

    “……”

    謝傾暮埋頭啃著鴨脖，嘴巴里鹹得發慌，更多的是心裏發慌。

    殷承昭這話她自然贊同，她怕的是殷承昭日後暴政，護其隸，伐其派，獨攬大權，不聽取其他人意見，成為一代暴君。

    而這個暴君，還是她間接推上去的。

    說她的心裏沒有負罪感，是不可能的。

    一塊魚肉放入她的碗中，謝傾暮抬眼望向旁邊的人，愣了兩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