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傾暮察覺到湛懸渡的反應有些異常，偏頭望向身旁的人。

    殷承昭心無旁騖的吃著東西，發覺她望過來的目光，也抬頭望向她。

    燈光落在他眼中，映襯點漆的墨眸似黑曜石般流光溢彩，沒有一點雜質，美得讓人移不開眼。

    “怎麼了？”

    謝傾暮呆了半秒，連忙搖頭，繼續吃東西。

    難道是她想多了？

    宴會散後，謝傾暮散步消食，往瀟湘苑走，殷承昭在身後叫住她。

    “先皇駕崩已經過去兩個多月，你我婚期定在五天後，婚禮一切從簡，有些倉促，公主不會介意吧？”

    謝傾暮被他這話逗笑了，掩唇輕笑。

    “再簡單的婚禮都經歷過了，攝政王覺得，本公主還會在意這些？”

    王家村，十兩銀，就買了她的整個人生。

    沒有比這更諷刺的。

    謝傾暮只恨自己沒有早點穿過來。

    聞言，殷承昭垂頭略微思索，鄭重問道。

    “你的意思是，可以省了婚禮，直接走個形式就成，是吧？”

    “……”

    謝傾暮被他這話震驚，但看他臉上表情，一點也不像是在開玩笑。

    不愧是事業批大佬，連在這種事上，都不想浪費時間。

    “行啊，我倒是沒什麼意見。”

    他要是敢走個形式，他就把他的府邸翻個底朝天，把他的老底都掏出來。

    最好是能找到他進攻其他三國的計劃，她就能一勞永逸！

    謝傾暮第一次覺得她自己這麼聰明，臉上得意的笑無意識揚起。

    等等，這不會也被他讀到吧？

    她下意識反應過來，臉色一冷，僵硬的轉動眼珠子，偷偷打量殷承昭的表情。

    殷承昭微微搖頭，戲謔在他臉上一覽無餘。

    “光是看你臉上的表情，本王就已經猜到你沒安什麼好心。

    放心吧，畢竟是本王自己的婚禮，三媒六聘，八抬大轎，少不了你的。”

    “……”

    謝傾暮閉緊了嘴，恨不得把自己的臉給蒙上。

    她的表情管理真的那麼差嗎？

    “明日本王會讓溪風溪月來接你去幽筠山莊，婚宴安排在寧王府，沒問題吧？”

    “……”

    “不說話，本王就當公主預設了。”

    殷承昭轉身離開，剛走兩步，忽而又停了下來。

    謝傾暮見他身形一頓，心低涌起不安的預感，想要跑，雙腳又像是陷入地面，怎麼也抬不起來。

    這人又想做什麼妖？

    正想著，殷承昭果然轉過頭來，審視的目光肆無忌憚在她臉上打量。

    這一盯就盯了足足好幾息，盯得謝傾暮都懷疑她臉上是不是有東西。

    “看什麼看？”

    殷承昭眼底露出淺淡的笑，指了指他自己的嘴角。

    謝傾暮下意識對著他指的位置，摸了摸自己的嘴角。

    “有什麼嗎？”

    殷承昭不說話，臉上的笑意更深，轉身離開。

    謝傾暮心中更加困惑，拿手巾把兩邊的嘴角擦了擦。

    “懷柔懷柳，我的臉上還有東西嗎？”

    懷柳：“……”

    懷柔：“公主，你的臉上本來就沒有東西啊。”

    謝傾暮：“……”糙！

    殷承昭故意戲弄她！

    謝傾暮氣得咬手巾，怒瞪殷承昭離開的方向，眼中兇光乍現。

    總有一天，她一定要推翻這個大反派！

    回到瀟湘苑，洗漱完躺在床上，謝傾暮盯著黑暗中的頭頂床帳，輾轉難眠。

    她來和親的真實目的，就是爲了救出殷澤望。

    現在殷澤望死了，她的計劃失敗，反而還不能逃，只能硬著頭皮繼續和親，嫁給殷承昭。

    若是她逃，殷承昭就有藉口對西商發兵。

    鑑於南英國的事，謝傾暮有預感，即便是她不逃，殷承昭也會製造藉口，對西商用兵。

    她現在留在他的身邊，至少還能找到翻盤的機會，雖然機會渺茫。

    今日南流景不在，聯想到她臨走前和她說的話，還有南英邊境的戰事，她很有可能是被殷承昭派往南英邊境。

    如果是她去，南英當真有被覆滅的可能。

    她可是千年前，征戰南北，無往不勝的女戰神。

    若是南英使臣之前給南英送了信，危機時刻，他們應該會派人前往西商求助。

    可即便如此……

    西商擅長的是水戰，在陸地上，戰力肯定會大打折扣，西商派兵也會先深思熟慮。

    北藏雖然擅長陸戰，但與南英並不相鄰，求助北藏不現實。

    南英想要保住自己，只能求助西商。

    殷承昭手中有最強戰力，甚至他自己就是張王炸。

    即便是三國抱團，也只是延緩被覆滅的時間。

    她到底該怎麼部署，纔能有機會翻盤？

    謝傾暮合上眼，莫名想到殷承昭今日問她的話。

    他現在和她一樣，知道大部分的劇情走向和結局。

    這樣的他，真的會做出改變？

    胡思亂想了半會兒，謝傾暮覺得自己真的該睡了。

    熬夜使她掉髮。

    熬夜使她智商下降。

    殷承昭要是能變好，怎麼還殺了殷澤望？怎麼還要湛懸渡去死？

    她在對他抱有期待的時候，就該給自己一巴掌。

    睡覺！

    ——

    殷承昭回到寢宮，洗漱寬衣後，端起桌上的茶喝了口，熄燈歇下。

    黑暗中，一雙冷漠的眼靜靜注視一切。

    夜深人靜，屋內火盆熄滅，氣溫降低些許，漆黑的房間內能見度低，只有火盆中的幾點火星猩紅亮著。

    床上的人熟睡，一道黑影倏爾從房樑上落下。

    掌間翻轉，泛着寒光的匕首反握在黑影掌間。

    黑影緩緩靠近床邊，握著刀柄的五指一根一根鬆開又捏緊，活動有些凍僵的手指關節。

    站在床邊，望著身下模糊的輪廓，黑影背在身後拿刀的手慢慢抬起。

    眼中殺意迸射之際，他驟然朝床上的人扎去。

    千鈞一髮間，刀倏爾在半空中頓住，他的手腕被一隻有力的手緊緊抓住。

    不可能！

    茶裡他下了能讓人昏睡的藥，枕邊也有致迷的無味香料，殷承昭怎麼可能還醒著？

    即便醒著，他現在應該也沒多少力氣。

    黑影心中篤定這一點，深吸一口氣，握著匕首的手用力往下壓。

    他用上全部力氣，手臂微顫，抓著他手腕的手卻是沒有一點動搖，反而收得更緊，骨頭像是要被捏碎了般疼痛難忍。

    “要殺人前，還是先學學怎麼掩飾你身上的殺意。”

    低沉醇厚的嗓音在黑暗中響起，如同一記悶鼓，陡然敲在他的心頭。

    說話的人聲音中氣十足，怎麼聽也不像是虛弱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