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寂靜無人的走廊上忽然聽到大叔來這麼一句，聯想到白天聽伯母說大叔的爸媽已經不在人世了，沈颯立刻汗毛倒豎，卻又不敢表露出自己的害怕。

    深更半夜的，上哪拜年去？

    她默默跟在戚景言身後，走向老宅走廊盡頭的房間，不用大叔明說她也能猜到，那裏要麼供奉著自己公婆的牌位，要麼供奉著他們的骨灰。

    沈颯從來沒聽大叔說過他的過去，她只覺得他這個人總有種幹什麼都興趣缺缺的樣子，現在她纔開始意識到，這多半和大叔的童年經歷有關。

    他爸媽是什麼時候不在的？

    當年的大叔，想必很痛苦、很絕望吧？

    站在這扇猶如符文的與衆不同的房門面前，戚景言從口袋裏掏出一把鎏金色的鑰匙，插入門鎖中，“咔噠”一聲，房門應聲而開。

    房間內光線昏暗，依稀有燭光搖曳，入眼坐北朝南的位置是一張供桌，上面果不其然供奉著兩座靈牌，戚景言隨手開啟牆壁上的燈，拉著沈颯走向供桌，他指尖微涼。

    房間裡這才亮堂了起來，待到走近，沈颯看到牌位上的名字：

    【慈父戚明城】

    【慈母周麗倩】

    原來這就是大叔父母的名字啊……

    戚景言拿起一旁的香，燃上三支，畢恭畢敬的拜上一拜，輕聲對著沈颯說：“這就是我爸媽。”

    沈颯上前去，鄭重的鞠了一躬：“爸爸媽媽好，我叫沈颯，我是你們的兒媳婦，大叔帶我來看看您們，新年快樂！”

    戚景言眼底頗有些意外，他沒想到沈颯沒有任何疑惑，亦沒有任何不適，她一絲不苟的態度彷彿她相信供奉在這裏的人真的能聽到她說話似的。

    他感激的用力握住沈颯的手，沈颯用手指輕輕摩挲著大叔的掌心。

    兩人就這樣靜靜站在這裏，沈颯心想，大叔應該有挺多話想跟自己爸媽說說的吧？

    “我爸媽在我7歲的時候就車禍去世了。”良久，戚景言突然開口提及自己的過去，“車禍，當場人就沒搶救過來，那時候我還正在上學，沒想到早上還好好的兩人，下午就不在了。”

    單是這麼輕描淡寫，沈颯就足以想到戚景言當時有多絕望。

    “是……意外？”沈颯小心翼翼的問。

    “我懷疑不是。”戚景言平靜的說。

    沈颯瞭然，多半是因為仇家尋仇，又或者是遭人暗算。

    “那，後來呢？”

    “出事沒多久，我二伯就提出要我過繼到他名下當他兒子，說我小小年紀父母雙亡，享受不到父愛和母愛，心態會畸形，我死活不同意，二伯就去遊說爺爺，幸好老爺子當時沒被他離譜的點子洗腦，所以後來的我，其實算是跟著爺爺長大的。”

    難怪二伯和伯母總是陰陽怪氣，沈颯慶幸大叔攤上個好爺爺，否則真要被過繼，大叔恐怕會崩潰掉吧？

    “現在呢，兇手找到了嗎？”沈颯更關心這一點，要是能找到的話，大叔興許就有機會報仇了。

    “還在查。”戚景言搖搖頭，“我有過懷疑物件，但我沒有證據。”

    “你懷疑的人，是我認識的嗎？”沈颯問。

    戚景言看著她，良久後，忽然避而不談：“這些你沒必要知道。”

    這也算是變相的回答了，沈颯聰明的聽出大叔的弦外之音，想來正因為自己認識，所以大叔纔不希望她知道，要麼是怕她此後態度轉變過大，要麼是怕她替他想方設法的探查，導致打草驚蛇。

    沈颯點點頭：“那我明白了。”

    戚景言哭笑不得：“你明白什麼了？”

    “明白這個懷疑物件我認識，但你怕我過度聯想，所以在有證據之前，你不想說出他的身份。”

    戚景言不出意外的豎起大拇指，他喜歡颯颯的聰明勁兒，一點就透，根本不用多言。

    “會找到的。”沈颯用力說，“爸爸媽媽肯定不會白白被人陷害，大叔，我相信你。”

    “但願如此。”戚景言怔怔的看著牌位發呆，片刻後，他從供桌下面的抽屜裡拿出一本相簿，翻開第一頁遞給沈颯：“他們長這樣。”

    想也知道如此英俊的大叔，定然是父親端正母親秀美，然而在看到照片的一瞬間，沈颯還是震驚於婆婆的驚世美貌，她就像是老上海的明星，一雙顧盼生輝的眸子好像會說話，只是看著這張照片，似乎就能感覺到她眼睛裏流淌出的無盡愛意。

    而大叔的爸爸則是風度翩翩，儀表堂堂，儘管是黑白照片，他眉宇間的正氣和英姿卻不減當年，那是真正溫文爾雅的豪門貴公子的長相，這樣的公婆卻英年早逝，只讓人感慨這怕是老天的妒忌，又或是老天的憐憫，不忍讓他們深受車禍折磨。

    “他們都很好看，難怪大叔你這麼帥。”沈颯輕聲評價著，“是我難以用語言來形容的風華。”

    “當然。”戚景言點點頭，“基因好。”

    他一直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麼就鬼使神差的在初見沈颯時選擇幫了她，現在想想，八成是那雙眸子讓他看到了當年的他自己。

    深受原生家庭的痛，絕望卻又堅強，像在猜忌和踐踏中一路成長的他，而與自己不同的是，沈颯所受的折磨比他更深，她蓬勃的生命力卻比他更旺盛。

    所以，他才坦然把自己的過去坦白給沈颯，這原本他打算親自帶進墳墓中的過去。

    沈颯又年輕又單純，像個不懂事兒的小孩，可此刻她的表現，卻像是千言萬語都融進她感同身受的眸光中，令他感到莫大欣慰。

    戚景言突然覺得輕鬆了不少，再進這房間時似乎也沒那麼沉重了，他合上相簿，拉起沈颯說：“見也見過了，招呼也打過了，回去睡了。”

    “好歹你也多說兩句。”沈颯嫌棄臉，“那，爸爸媽媽，我們先走了，改天再和大叔來看你們。”

    戚景言嘴角盪出一抹笑意，攬過沈颯的肩膀上了三樓東側，回了他小時候一直住著的房間，好多當年的東西他都搬走了，床和傢俱也換了新，不過當年的感覺依舊在。

    當天晚上，睡在一起的戚景言很罕見的把腦袋埋在沈颯懷裏，他一掃此前的灑脫和成熟，就這麼摟著她的腰睡了一晚上，彷彿他纔是個需要被照顧、被寵愛的人。

    昏暗中，沈颯看著大叔眉宇間的一抹憂鬱，她暗暗下定決心：

    第一，要和大叔一起查明當年車禍的真相。

    第二，要陪大叔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