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茹的術後恢復效果很好。

    一週後。

    就轉進了普通病房。

    易憬塵幫忙請了護工，黎爾怕媽媽無聊，還是會每天定時往醫院跑。

    這天，她走到病房門口。

    聽到裡面有說話聲。

    推門進去。

    病床邊坐著的男人站起來，侷促得笑著，“爾爾來了。”

    “韓叔叔。”

    黎爾將保溫盒放在桌上，看著一盤新鮮的果籃，說，“讓您破費了。”

    “老韓，你有這份心就夠了，不要亂花錢。”楊茹真心實意道。

    這不是客套話。

    韓翔曾是南郊化工的技術員。

    那場大火讓他失去了雙腿，喪失勞動力後去了家商場當看門的，領著微薄的工資，勉強度日。

    “水果值幾個錢？”

    韓翔雙手揉搓著褲子，“如果不是黎隊長，我這條命早就沒了。”

    空氣靜默。

    “嫂子，這是一千塊錢，你拿著，多的我也沒有，算是一點心意。”韓翔把卷成團的錢放在床上。

    起身要走。

    黎爾忙把錢還給他，“韓叔叔，這錢我們不能要。”

    “怎麼？嫌叔叔給的少了？”

    “不是。”

    黎爾握著錢，還能感受到上面的餘溫，“您賺錢也不容易，還要養活一家老小，再說，我和媽媽也不是您的責任。”

    “而且......”

    她深吸口氣，“我爸爸當年受了處分，往後，您就不要過來了，影響不好。”

    韓翔急得直襬手，“黎隊長不是那樣的人，我相信肯定會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黎爾笑了。

    她曾經也這麼告訴自己。

    可就在去年，那件案子已經過了公訴期，它像浮世中的一粒塵埃，飄然落下。

    沒人記得。

    沒人敢去碰。

    “老韓，爾爾說得沒有錯，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楊茹輕聲說道。

    韓翔眼圈通紅。

    朝著她們深深鞠躬，然後，一瘸一拐得離開病房。

    “你剛結婚，哪能天天往醫院跑，晦氣。”楊茹喝著粥，要趕她回去。

    “媽，你是獨立女性，不該迷信。”黎爾拿著水壺，“你吃著，我去打水。”

    等她再次回到病房。

    又聽到裡面有聲響。

    這次的人，換成了許雲知。

    楊茹臉色不太自然，想來，任何一位母親對著女兒的前男友，也給不出好臉色。

    “你怎麼知道的？”黎爾問。

    許雲知要接她手裏的水壺。

    被避開。

    他自嘲得笑了。

    “這個圈子就這麼大，喝酒時聽人說的，”許雲知看向楊茹，“阿姨，我有幾句話想對黎爾說。”

    “好，你們去吧。”

    住院樓前有條梧桐樹道。

    他們並肩走著。

    路過自動飲料販賣機，許雲知買了兩瓶優酸乳，黎爾婉拒，“我不渴。”

    “怎麼，分手後連朋友都沒得做了？”許雲知忍著怒氣，定定望著她。

    “你有話直說。”黎爾覺得心累。

    她還沒有勇氣，一次次面對許雲知時，可以做到風輕雲淡。

    可偏偏。

    他要一次次出現。

    “我就想問，易家的門好爬嗎？”許雲知眼裏帶著昭然若知的恨意。

    黎爾看得心驚。

    她很想問，當初是你不辭而別，如今又怎麼敢以這種姿態出現在我面前？

    最終，她還是沒問出口。

    過去的感情，就應該像墓碑一樣，靜靜矗立在那兒，若偶爾忍不住回頭，捧著束花去祭奠，噁心得還是自己。

    何苦呢？

    “門不好爬，還有窗戶。”黎爾開了個玩笑。

    許雲知並沒有被逗笑。

    雙目赤紅，“黎爾，你沒有心。”

    “......”

    “你知道我這幾年在國外是怎麼過得？我用功讀書，提前兩年完成學業，想著只要畢業了，家裏人就不會再管我，可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

    許雲知痛苦得看著她，“你為什麼就不能等等我？”

    他哀傷的神色，令黎爾難受。

    “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她啞著聲音問。

    許雲知眼神帶著偏執，“你還愛我嗎？”

    黎爾心臟微痛。

    愛？

    再相見，她已經是易憬塵的妻子了。

    許雲知看著她搖頭，悽慘得笑了，“那你也不配知道當年發生了什麼。”

    他倔強的轉身。

    走了幾步。

    又回頭。

    寒聲道，“我這次回國，不會再走了。黎爾，像你這種對感情不忠的人，根本不配擁有幸福。”

    “我會看著你被易家踢出門。”

    黎爾也直視著他，“那你應該要失望了，我是易憬塵萬里挑一的妻子，緣分天定，我這輩子都註定要和他糾纏在一起。”

    此時。

    她只是胡言亂語，拿話刺激許雲知。

    哪知道後來，一語成讖。

    夏日的林蔭道，一對曾經的的戀人，背道而馳，臉上皆帶著哀傷的表情。

    愛情啊。

    對誰都是公平的。

    沒有一個人，能在感情裡笑著走出來。

    黎爾回到病房，神色木木的，楊茹趕她走，“快回去歇歇，這裏有護工，用不上你。”

    她只好拿起包，往回走。

    剛出住院樓，就接到一個陌生電話。

    對方言辭客氣。

    “您好，請問是黎小姐嗎？”

    黎爾以為是賣保險的，就說，“不好意思，我現在沒時間。”

    “您誤會了，我是元境事務所的HR，您現在說話方便嗎？有點事想和您談。”

    “......”黎爾心裏一跳。

    是元境！

    她最想去的公司。

    當初投簡歷時，她掙扎了很久，就怕被刷下來。

    所以，這是被錄取了嗎？

    黎爾激動道，“我方便，您說。”

    “是這樣的，我們看了您的簡歷和作品集，很符合元境的用人標準，但是有一點......”

    對方停頓幾秒，“我們透過背調，發現您的父親曾經在執行任務中，因為違反紀律，受了處分，請問情況屬實嗎？”

    “......”黎爾的心沉了下去。

    對方看她不說話。

    聲音柔了幾分，“黎小姐，背調是我們招人的必要環節，還請您諒解，打這個電話沒別的意思，就是想和您覈實一下，只要能證明令尊的情況是假的，那您下週就可以來雲境報道。”

    “......”

    “黎小姐？”

    “抱歉，貴公司我不去了。”黎爾平靜道，“我父親確實受過處分，你們的調查沒有錯。”

    說罷。

    掛了電話。

    她站在明晃晃的太陽下，手腳冰涼。

    原來過了這麼多年，那場大火還是沒有被熄滅，像深秋的枯草堆，往裏扔個火星子。

    便來勢洶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