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夜裏，我第一次失眠了，白天的情景，雷老虎和爺爺的態度來來回回的在腦裡來回浮現。

    模模糊糊中，一陣極速的引擎轟鳴將我驚醒，難道有什麼疑難案子要爺爺去處理？

    我正想著，有人進到房裏，我一看，居然是雷老虎，他怎麼又來了？

    我有點懵，難道我今天弄錯了？不會吧？

    “走，跟我去個地方。”他滿臉嚴肅地催促著我，我連連發問，他半個字也不透露。

    我一臉懵圈跟著他來到院子裡，爺爺拿著工具箱等在那裏，然後三人就一言不發地上了車。

    車子很快就上了省道，雷老虎拉響警燈，油門到底，車子如同怪獸般急駛而去。

    氣氛十分沉悶，窗外月黑風高，北風呼嘯，路邊的山林如同有無數的鬼魅在張牙舞爪，間或有怪鳥發出桀桀的怪叫，聽得人心裏發毛。

    我不安地看向爺爺，卻見爺閉著眼睛在養神，猶如神遊天外，身子隨著車子的節奏在輕輕搖晃，他均勻悠長的呼吸，讓我莫名地心安。

    我心裏一鬆，這才發覺，爺爺就如同一座大山般巍峨，一直在默默地為我遮風擋雨，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看著爺爺的白眉白鬚，我眼睛一陣溼潤。

    爺爺明明閉著眼，卻象是看到我的心裏在想什麼，輕喝一聲：“末兒，靜心凝神，默誦守心之訣。”

    我心神一凜，立即學著爺爺的樣子閉上眼睛，心中默唸：“至道之精，窈窈冥冥；至道之極，昏昏默默。無視無聽，抱神以靜，形將自正……”

    這是《自然經》中修行的法門，也是最令我頭痛的口訣之一，雖然我每天都在臨睡前按照口訣打坐，卻根本沒有任何的效果，唯一的好處就是念訣的時候，整個人就會很快進入冷靜清明的狀態。

    我也並沒有急於求成的意思，傳說黃帝出生就能說話，役使精靈鬼怪，是萬年一出的天授自然靈體，這般偉人仍然要努力修行三百年才能得道，何況我等凡夫俗子呢？

    時間流逝，到達省城的時候天邊已現出魚肚白，吉普車開進省廳的一個大院，停了下來。

    下車之後，我才發現院門口掛著一塊不大的牌子：市公安局鑑定中心

    在雷老虎的帶領下，來到法醫樓的地下工作間。

    早有人等在門口，見到我們過來，連忙迎了上來,“老顧問，您老終於來了……這位小朋友。”

    那人二十五六的樣子，穿著白大褂，應該是法醫，他雙眼佈滿血絲，看樣子一夜沒睡在等著雷老虎和爺爺，見到我跟著進來，不禁吃了一驚。

    “小邱，見習法醫。這位是夏老的孫子，讓他一起參與屍檢。”雷老虎隨口給雙方介紹，心思很急，“開門吧。”

    “這……”

    小邱還想說什麼，雷老虎不耐煩：“有什麼事老子擔著，開門。”

    小邱不再說話，開啟05號冷藏室，一股冰冷的氣息夾雜著刺鼻的福爾馬林和消毒水的氣味撲面而來。

    無影燈亮起，一具赤果的男屍擺在解剖臺上。

    順便說一句，凡是我爺爺接手的案子，有一個規矩，就是在爺爺檢查過屍體之前，其他法醫不得解剖。

    這是我第一次這麼近正面直視死屍，霎時間，一股涼氣就無由地從尾椎骨衝上了後腦，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就在這時，一隻手緩緩扶在我後背，是爺爺溫暖的手掌，莫名地，我感覺一股熱流遊走全身，彷彿後背有一座大山作為依靠，所有的壓力都煙消雲散。

    心神沉靜下來，我立即就被這具屍體恐怖的死法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屍體呈全身**，呈廣泛性出血，急性中毒症狀十分明顯，軀幹腫了近乎一倍，全身多處有較大的水泡、血泡形成。

    皮下瘀斑分佈極廣，甚至區域性組織已經壞死，頸部淋巴結腫大。

    噝，我倒吸一口冷氣，屍體典型的尖吻蝮中毒症狀，又一個死於五步蛇毒的人！

    尖吻蝮就是五步蛇、也叫七步蛇，百步蛇，毒性十分猛烈，自古惡名昭著，柳宗元的《捕蛇者說》描述的異蛇即是五步蛇，所過之處，“觸草木盡死，齧人，無御之者。”

    而民間更是稱之為“五步倒”，“截肢王”，可以說，被五步蛇咬傷不死即殘！

    即使有血清，如果注射不及時，還是會有生命危險，而且，會造成傷口大面積潰爛，深達骨髓，命好的也要挖去腐肉，命不好的最後只有截肢保命！

    一隻手拍在我的肩膀上，是雷老虎，“你看看，死者是不是很眼熟？”

    這具屍體已經剃光了頭，我又被他身上的症狀吸引，一時還真沒注意他的樣子，經雷老虎一提醒，我一下子就認出了死者，“許家老三，許家富，怎麼是他？”

    這下我知道為什麼雷老虎一定要帶上我了，這人不就是我昨天認定殺害親哥許家榮的兇手麼？

    而且我斷定他用五步蛇毒殺死了老大，這不到半天，被我認定的兇手也死了，且還是死在五步蛇毒之下，這隻能說明殺死他和許家榮的是同一個人。

    “怎麼回事？”我問道，從死者的屍斑來看，應該就是雷老虎昨天從我們那裏回省城的途中，按道理說，當時這人應該還在他們控制之中。

    “不知道，我去你們家的時候，幾個嫌疑人是分別置留的，每人一個單間，等我回到省廳的時候就這樣了。”雷老虎臉色鐵青：

    “我不在的時候，他們也沒訊問過他，可怪就怪在沒有誰接觸過他，身上也沒發現原始的傷口。正因為這樣，有人說是自殺。所以，我只能拜託你們爺倆幫忙了。”

    自殺，不用腦袋想都不可能！可人就在他們眼皮底下死了，還半點頭緒找不出，難怪他會急得跳腳，連夜又趕了回去將我爺倆請來。

    他補充了一句，“有事你們就吩咐我倆，一準好使，沒辦法，別的同事還在自查。”

    出了這檔子事，連累得整個專案組都跟著吃不了兜著走，除了他這位不在場的組長和法醫之外，所有人都成了嫌疑人，同樣說明了，我們能得到的幫助有限。

    畢竟，嫌疑人在羈留的時候所有東西都是經過檢查的，凡是有危險都不可能保留，這麼說吧，連底褲的鬆緊帶都不可能保留，飲食更是內部食堂做的，這人怎麼就突然中毒死了，而且沒有傷口，內部調查絕對是免不了的。

    “小雷，這事你也不要著急上火，我們爺倆會盡力。你辛苦了一整天，先休息一會，有事我們再叫你。”爺爺開口。

    “好，有事您老吩咐。”雷老虎也不矯情，直接就拉過幾張椅子，在門口走廊一擺，倒頭就睡，幾乎是頭沾在椅子上就響起了破風箱般的鼾聲。

    我無語，這雷老虎還真是百無禁忌，這麼陰氣深重的地方都睡得著。

    “無妨，雷老虎乃破軍星命格，天生就帶著陽剛血煞。”爺爺輕聲說完就看向小邱，“小邱，你要不要休息一會？”

    “不用，我沒事，我幫您老打下手。”小邱強打精神，現在整個專案組就剩下他和雷老虎兩人，他再休息，就完全沒招了。

    原本的許家榮案還沒解決，二十四小時已過，他們的壓力本來就如山之重，現在嫌疑人突然又死在局子裡，要說這裏邊沒什麼貓膩，誰信？這就是黃泥掉進褲襠裡，不是屎也是屎了。

    如果不能儘快解決，不要說前途，能不能回家過年都是一個大問題。

    在這種情況下，再怎麼的都得挺著！

    “不用客氣，這次驗屍由我孫子接手，我老頭子幫他打下手就行了，你如果困了休息一會也是可以的。”爺爺擺擺手說。

    我大吃一驚：“爺爺，我來？我可從來沒有驗過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