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爺爺死的第七天，俗稱頭七，傳說死者會在這天回家看親人最後一眼，親人也會為死者準備豐盛的祭品。

    我正在籌備祭品……

    省城北郊，錳礦家屬區，南九棟家屬樓。

    這裏曾經是整個省城最輝煌的地方，然而跟所有的資源區一樣，一旦上天賜予的錳礦挖光吃光，就不可避免地陷入到落寞之中。

    這一點從這一帶頗為斑駁的陳舊建築羣，以及全是最高只有六層的老式步梯房就可看出一斑。

    此時正是午飯後，剛剛入秋的天氣比夏日更為炎熱，太陽曬在身上有一種連皮都要燙掉的火辣感覺。

    天上沒有風，悶熱的空氣讓人睏倦非常，大多數人都躲在家裏開著空調小憩。

    整個大院落一片安靜，只有知了聲嘶力竭的喊著熱。

    我安靜的站在一公里外二十八層的電信大廈招待所頂層一間客房的窗旁，手裏拿著一部望遠鏡盯著大院。

    靜靜地盯了半個小時後，我在膝上型電腦上按下郵件傳送，透過翻牆代理連線到海外狗狗郵箱，向雷老虎傳送了一份精心準備的郵件，上面的落款人赫然是——“爆料者”。

    之後又是平靜的等待。

    十四點十五分，忙著上班的人們開始涌出大院，形成了十多分鐘的短暫人流高峰期。

    之後，從我這裏看過去，空落落的整個生活區就顯得更加的安靜。

    十四點三十五分的時候，沉悶的平靜遽然被打破！

    可以見到，從市中心方向馳來了十五輛全副武裝防暴警車。

    車隊很快就駛到了大院外兩條街區的地方停下，訓練有素的警察和武警魚貫而出，分成數個小隊迅速向着大院方向包抄了過去，同時一隊狙擊手開始尋找有利位置，另有人開始有條不紊地封鎖街道，疏散人群。

    十五點整，我拿起手機，拔出了一個電話。

    “你好，我是‘白水律師事務所’的白律師，現受委託人的要求為你提供專業的諮詢業務……你不需要？先不著急，你可以透過監控看向公園的最高處……很好，你應該看到有狙擊手正在就位……”

    聲音沙啞裏帶著滄桑，扁桃體發炎加上嘴裏含了一粒麻核，使得聽上去完全變了一個人，我自己都不相信這是自己的聲音。

    “聽不懂我說的話？沒關係，你再看西面第三個攝像頭的畫面，應該可以看到街道上的行人已經被疏散……”

    “我是誰？我一開始就說了，我是一名律師，受人所託忠人之事而已。你還有十分鐘時間，警察就會包圍整個小區……”

    “對了，我提醒你，千萬不要企圖從下水道逃跑，他們已經封鎖所有的通道，你進到裡面只會被關門打狗……”

    “另外，也不要奢望著你的同夥能接應你，你都暴露了，你覺得他們還會安然無恙嗎？”

    “你不信任我？這只是一樁委託，不需要‘信任’這種奢侈品，你也不要告訴我你的真實身份，我只是在履行僱主的要求而已。準確的說，不論是誰接這個電話，那怕是一隻狗，我都會為他提供本次服務，我只是做了僱主委託的事，你的死活與我沒有半點關係，能聽明白吧？……”

    “沒關係，你不相信的話可以扔掉手機，在我的委託免責條款裡有說明，一旦我們的通話結束，便可以視為是完成了這次委託，對我們白水事務所的聲譽沒有半點影響……”

    “你想聽我下一步的建議？很好，你現在立即上到樓頂，跑到相鄰的八號樓，我會看著你，指導你下一步的行動……”

    “你想知道最終的目的地？本委託最終目的是將被委託人指引到七號廢棄礦井區，那裏有從橫交錯的地下礦道，通向誰也不知道的地方，只要你進入到那裏，本次委託便算是圓滿結束，還有什麼疑問嗎？”

    “你問我的報酬，很遺憾，商業隱私，不便透露。不過不會低於你的懸賞價十倍，很合理的價格……”

    “你到了，好，現在臥倒，往左爬……好，順著排水管往下爬，進入四零三號，客廳桌上有一個朔料袋，你帶上它……”

    “接下來，你下樓，朝右邊雞籠巷前進，前進到五十米左右，進入‘老李雜貨店’，它裡面實際是一間黑網咖，行動……”

    “法克，你是沒吃飯嗎，搞快，你只有兩分鐘時間，否則，你將會與正在趕來的一隊武裝警察迎面相遇，我保證你會被揍成一條死狗……”

    “法育，你個驃子養的能不能再快一點，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會讓我損失一大筆錢還有我跟美幣一樣堅挺的信譽……什麼！你身上有傷關我屁事！”

    “你到了，很好，從後院翻過圍牆進入公園，不用擔心，那裏正是狙擊手的死角，然後順著牆角朝公園東門走，出門可以見到一輛寫著圓達通快遞的電動三輪……”

    “出來了？恭喜你，順利的突出了第一層包圍圈，現在，你把塑膠袋裏的工作服穿上，記住證件上的人名和工號，騎著三輪車朝白鷺山隧道方向跑。”

    “我提醒你一句，有多快開多快！時間就是生命！”

    “你現在並沒有安全，警察是帶有警犬的，很快就會順著你逃跑的線路追蹤到黑網咖，而小公園由於已經開始清場，人很少，查監控用不了幾分鐘就會找到你的痕跡，所以你現在算起來只領先警察十五分鐘，你必須在這十五分鐘裡進入白鷺山公路隧道……”

    “法丘，你這個蠢貨居然敢質疑我的決定，我@#￥%……”

    “看在六位數尾款的份上，我破例回答你這一次問題，以萬能的金錢之神的名義發誓，你如果再敢質疑偉大的白律師制定的計劃，我一定親手把你送進地獄#￥%……”

    “聽好了蠢貨，難道我會告訴你，白鷺山隧道的維修通道就是當年人防工程的防空洞改造出來的嗎？用你那進水的腦袋想一想，當年的防空洞建造的時候正是和七號礦區的地下通道是一體的啊！”

    “塑膠袋裏最後兩件東西，一份地圖和礦燈，地圖上面標註的正是七號礦區當年的地下通道結構圖，十二個出口，你只要智商不比狗低百分之五十，完全可以去到任何人都找不到你的地方，明白了嗎？蠢貨！……”

    “不錯，你個驃子養的還挺能跑，只用了十三分鐘就到了隧道的維修通道，當然，我也聽到了越來越近的警笛聲，不過，這場生死竟速你還是笑到了最後。那麼，進去之後訊號就會中斷，我們的委託也可以結束了，小子，Goodluck，再見！”

    放下手機，我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雖然中間有些小紕漏，但是總體還算滿意……此時的“判官”應該已經進入到了縱橫交錯的礦井中，看似已經海闊天空任高飛遠走，實則，他的生命已經進入倒計時！

    我迅速收拾好東西，下樓，然後打車回自己的小窩。

    那個曾經我與爺爺共同的家，小四合院。

    這裏每一寸地方都有爺爺的痕跡，他彷彿就坐在院子裡喝茶，安靜地等著我回家。

    只有回到四合院，我纔不會感覺孤獨，爺爺在鏡框裡慈祥地對著我笑。

    從鏡框裡面，我看到了自己蓬頭垢面的影子，我這些天不眠不休地謀劃著復仇的這件事，整個人至少瘦了五斤，但我精神上卻是感覺特別的充沛。

    輕輕擦拭著鏡面上的塵埃，我輕聲對爺爺說道：

    “對不起，爺爺，我沒聽你的話，天師境太遙遠，我等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