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選中者會說自己是選中者，就像每本故事裏的主角，不會說自己是主角。也許是他們沒有意識到，也許是他們不想意識到，總之，這樣的話，沒有人在莠的面前開口。

    莠也會去見每一個自己選中的人，或指引或開導，或拯救或湮滅。有的人也會意識到莠的身份，那便能理解自己的存在，但都沒有人，會像盛天一樣，對莠直接說——我是被選中者。

    這句話意味著什麼？意味著盛天知道了莠是誰，知道了自己是誰，知道了自己的使命，更知道了自己的優越。

    盛天的命，因為莠的能量，他優於泫鏡大陸的任何人。

    那麼一旦意識到自己的命高於這個世界，就極有可能自負，做事不計後果，這樣的事情，在有人沒說出口時，就有人這樣做了。

    還有就是，那句“這裏是你的世界”，同樣能夠看出盛天的思維多麼發散，能一下聯想到這些，並敢於說出來。

    莠微微眯了眯眼，盛天卻是一副坦然的表情。

    且並沒有在乎莠微妙的表情變化，繼續開口了，“你掌控的世界，出現了意外，你變得很弱，所以我死了，我來到了這裏。”

    盛天的眼神忽然變得深邃，變得陌生。莠這才猛然意識到，現在不僅僅是盛天在跟自己對話，是他忠誠了一生的少爺，隔著銀河，隔著時間，透過盛天的靈魂，跟自己對話。

    “莠，不用懷疑你的眼光，這些並不是我告訴的他，這裏太遙遠，我對這裏也一無所知，反而是我在透過他來看你。你的選擇沒有錯，堅持下去，你想得到的答案，終究會給你結果，只是我不能開口。這裏，是你的因果，你明白嗎？”

    盛天像是一下便知道了莠發現了，也就不再躲藏，直接用了元清平的口吻，對莠說道。

    莠的眼睛瞬間變紅，他都快忘記自己堅持的是什麼了，他走到現在，也許，就是爲了此刻呢？

    很多修士活了百年覺得活不夠，然而真正活到千年，卻會覺得此生已然無願可活了。修行越久，越能看清自己的侷限，並不是沒有了前進的動力，而是知道自己沒有前進的空間了。

    這個時候，反而是那些縱慾在人間的修士，還能感受到一些人應有的情緒——興奮、憤怒，兩個最極端、最讓人感受到自己是活著的情緒。這反而是讓那些千年老怪羨慕的。

    同樣，也是現在的莠會想要擁有的。只是他很久很久，沒有體驗過情緒波動的感覺了。

    而現在，盛天的口中，出現那記憶最最深處，最最遙遠，卻又最最印象深刻的口吻，對自己說，堅持下去。莠的心好似重新活過來了一瞬。

    莠點點頭，很重很重，就像億萬年前，元清平要走，對莠囑託，將泫鏡大陸交給莠時，表現出一樣的動作，莠重重的點頭。

    盛天的目光也漸漸柔和，許久，直至恢復盛天本身的清冷，莠纔回過神來。

    “因、果。”盛天也像是如夢初醒般，輕聲開口，不知為何重複著，這兩個字。

    “我的因果，斷了。”盛天忽然呼吸變得急促，有些緊張的開口道。

    “對。但我可以恢復。”莠一下明白了盛天的意思。

    盛天現在的靈魂是前所未有的強大，也許是在莠的世界沒有限制，也許是受了元清平神的力量的支援，所以盛天的思維更是前所未有的靈敏。

    也是因此，盛天因為元清平一句並非對他而言的話，就能牽引到自身，從而感知到自己連線世界的因果線，是被橫腰斬斷，他命不該絕。

    儘管盛天早就知道是有意外，但在元清平開口之前，盛天也只以為是意外罷了。

    因果、因果，一切之因，皆有所果，橫腰斬斷，必有反噬。盛天的激動也正是盛天知道，這樣的突兀了斷自己的生命，定然是有辦法的。

    莠在元清平未出現時，只是看到盛天的那一瞬間，就已經明白自己接下來應該怎麼做了。

    只是元清平的出現，更加支撐了莠的決心。

    那便是消耗自身的能量，迴流時光，將這一切化作盛天的一場夢，重新開始。

    在泫鏡大陸，除了三界：天界浮雲空、地界落生大地、海界琤海，還有許多秘境。對於修士而言，或許是提升試煉的空間，或許是進去便無人生還的禁地。

    這些也都是莠爲了世界平衡、樂趣和神秘，而透過各種手段一一設立。但唯獨有一處，被修士譽為生死囚牢的地方，是這個世界從誕生起，便擁有的。

    ——時間長河。

    莠將其命名為時間長河，卻不是一條河，

    同樣，修士將其稱之為生死囚牢，這也不是一個牢獄。

    這裏，是一片沙漠，一片荒漠。但你若能站在星空之上，朝這裏看，就會確實發現這裏的紋路像是一條奔流不息的長河。同時，橫穿整個泫鏡大陸，又確實像一道牢獄大門，將修士們關在這片大陸。

    所以二者稱呼不同，卻都是對這個地方形象的描述。

    而前面名詞的不同，則是因為莠是知道這裏是時間，而修士不知道，只知道進入這裏的人都死了。

    而且，死的人進不來。

    活人當然也沒辦法輕易進入，因為時間長河並不肉眼可見，更不佔據真實的泫鏡大陸。就像是一道虛幻的大門，將泫鏡大陸籠罩其中。

    只有學習時間系術法或是與時間有天定聯絡的修士，纔可能一窺時間長河，也不可能進入。能進來的，就沒有走出去的。

    連莠也不能任意踏足。

    若是一個不留神，都有可能被衝入沙漠之中，而被淹沒的後果，莠尚不知曉，因為莠沒有辦法承擔這個後果。

    但莠強盛時期，自然是可以自由進入，且逆轉河流，時光倒轉。只是那時也沒有人需要、值得莠這樣做。

    現在莠虛弱了，反倒需要走著一趟。他看著盛天，又想起元清平，他沒有退路。

    盛天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也就平靜了下來。他看出需要消耗莠的能量，而莠已經如此虛弱。

    盛天心中說不出的感覺。因為在這裏，他的心變得比平時還要敏感易動。他雖然知道自己是被選中的人，卻沒有覺得自己比任何人高出一等，更何況這意味著他身上的使命更加重要。

    盛天靜心感受，一路走來，尋找莠時，他能夠從這個世界感受到那片世界的不平靜，暗流涌動，已經要達到一個臨界點。

    當然，在這麼漫長的世界發展中，所謂的臨界點，也是有一定時間的。

    或許是幾十年？或許是幾百年？

    盛天只覺得自己的身上好像背了一個巨大、沉重的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