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確把銀子全部砸在那座宅子裡了。

    “那宅子裡，有很多珍貴古玩，還有很多珍貴藥材。若是賣掉了，你至少要賠償二十五兩。”周衡說道，“楊大人，你先把銀票給我，我急需它。”

    楊忠庭蹙眉，猶豫道：“這麼多銀子，我怕……”

    “放心，不會有人查賬的。我會把賬單交給你。”周衡篤定說道。

    楊忠庭想了想，最終妥協，讓管家取了四張銀票給他，周衡道謝。

    楊忠庭送他出門。

    “……周少爺，你真要去西南那邊嗎？”楊忠庭問，，周衡道是。

    “那裏荒蕪貧瘠，物價很高，每日的吃食、用度都很緊缺，我怕……”楊忠庭擔憂說道。

    周衡笑了笑，說：“沒什麼好擔憂的。大丈夫志存高遠，豈會畏懼艱辛？楊大人，您儘管放心。我既然選擇了西南，就做好了充分的心理準備。我不僅僅要去，我還要做官。”

    楊忠庭震驚看著周衡。

    “……做官？”楊忠庭道。

    “是。”周衡點頭，“您應當也知道我的身份。”

    “你是……你是趙家的人……”楊忠庭驚駭道，“你是周家的人？”

    “是。”楊忠庭腦袋嗡嗡響。

    “你父親是趙宥陽？”楊忠庭再問，“趙宥陽早年戰死沙場，是趙老侯爺撫卹你？”

    周衡頷首，承認了，楊忠庭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看向了周衡的目光裡，帶著敬重。

    周家雖然不顯赫，可是周家世代讀書，是正統的儒商，祖上曾有幾位舉人出仕，為國效命，功績卓著。

    而周衡又是嫡長孫，他若是能考中了功名，便是未來朝廷的棟樑。

    楊忠庭的眼神變化莫測，周衡也坦坦蕩蕩看著他，並不遮掩。

    楊忠庭想了想，道：“這件事……不瞞你，其實我也沒有權利決定這件事。”

    “我知道。”周衡淡然道，“我是奉旨辦差，不需要你同意。”他說罷，就轉身離開了。

    楊忠庭追上他，問他：“你真的要搬走，不等皇帝的旨意了？這樣做，是忤逆聖駕，罪過很大……”

    “這個，我自然懂。”周衡停下腳步，側過臉來，看著楊忠庭道，“楊大人，你也該明白，這是皇上的旨意。”

    楊忠庭一凜，皇帝的旨意？難怪周衡如此自信，周衡又告辭，往城外走。

    楊忠庭叫住了他，道：“我去跟老太爺商議，你稍等片刻。”

    “勞煩了。”周衡客氣道，等楊忠庭去後院見老太爺，周衡則坐在花園亭子裡喝茶等。

    他心情愉悅極了，甚至哼著小曲兒。

    這些天，精力被消耗殆盡，如今得到了解脫，渾身舒暢，約莫一盞茶的工夫，楊忠庭快步從後院走過來，神色凝重，似乎有難言之隱。

    周衡站起身，看著楊忠庭。

    “周少爺，你隨我來！”楊忠庭拉住了他的衣袖，他把周衡帶到了老太爺的書房。

    老太爺正在寫字，筆鋒遒勁，行雲流水，周衡看了，微訝。

    他知道，老太爺書法頗有造詣，只是他從來不拿出來顯擺，周衡沒有機緣見識。

    “老太爺。”周衡跪下行禮，“我要離鄉背井了。這次，不管成不成，我都想試試，絕非貪圖富貴。

    我不願做閒散公子哥兒，我想去闖蕩。請老太爺恩准。我不需要您的幫忙，您若是有心，可以提供一間宅子給我住，我自有錢財來維持我的開銷，您看如何？”楊氏一族在京城勢大。

    楊氏族裏的子弟，大部分入了朝為官或者當官，他們家底豐厚，根本不愁養活不起周衡。

    所謂窮文富武，周衡想要靠著自己闖蕩，必須得攢錢。

    “好孩子。”老太爺抬頭看他，語氣溫潤慈愛，“老朽不求別的，只望你能安全歸來即可。我會給你準備好盤纏，你路上注意安全。”楊家在京裡有鋪子，還有田莊，足夠周衡用了。

    周衡道了聲謝，就告退了，回到了自己的屋子裏，對丫鬟吩咐道：“我要睡覺了，誰也不許進來打擾，否則杖責。你且去廚房傳話，就說我要吃魚翅羹。”

    丫鬟連忙答應，去辦事了，丫鬟走後，他躺在床上，閉目休息。

    他沒有絲毫睡意。翌日，他早飯吃完了，就去了衙門，衙門門口，有兩輛馬車。

    一輛是給他趕車的，另一輛裝著一些衣服和生活用具。

    這些，全部要丟棄，他們要離開楊府，丫鬟們幫著把箱籠搬上了馬車，楊忠庭在衙門口送周衡，他看了眼馬車上那些東西，欲言又止。

    周衡笑著道：“楊大人，您有事直說無妨，咱們相熟，不用吞吞吐吐的。”

    楊忠庭深深嘆了口氣。

    他低聲對周衡道：“周少爺，您這是犯了欺君之罪啊，將來……你要受罰的。”

    周衡沉默了一瞬，他不怕被懲罰，因為他不算欺君，他不過是遵照聖旨辦事。

    哪怕真的觸怒龍顏，也頂多革職。他是趙宥陽的侄子，趙宥陽的女婿，這種時候，趙宥陽會護著他。

    況且，這種事也是秘密。

    “楊大人，恕我無法相告。您不要洩露風聲，我感激不盡。”周衡道，“我要走了，楊大人，您保重吧。”楊忠庭點點頭，他仍是一副憂慮忡忡的模樣。

    周衡上了馬車，楊忠庭目視馬車漸漸走遠，直到瞧不見蹤影，才慢慢收斂了神情。

    他轉身，返回了府邸。

    楊家老爺子已經聽到了訊息。

    他臉上露出了悲痛欲絕的表情。

    “阿衡要走？”他問楊忠庭，“他要去哪裏？”

    “去江南。”楊忠庭道，“聖上派了欽差去江南賑災。欽差是個御史王翰林。他素有清廉名聲，是個好官，阿衡去了他那裏，前途無量……”

    楊忠庭的父母和叔伯，也是滿腹惆悵。

    他們都捨不得。

    唯獨老太爺，他沉吟良久。

    他對周衡的去處，一句話也沒說，卻也沒反駁。

    楊忠庭猜不透。

    “爹。”楊忠庭忍不住喊了聲。

    “讓阿衡去吧。”老太爺緩聲道，“既然聖上發了令，就按規矩辦吧。”

    楊忠庭鬆了口氣。

    他父親和叔伯，也暗暗鬆了口氣。

    楊忠庭沒有攔住周衡。

    他放任周衡帶著他自己簡陋的行囊，去了通州。

    楊忠庭在通州置辦的宅子，是他三叔的產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