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籠寒水，江波泛涼，李相國收了魚竿，看著桶裏的寥寥幾尾魚，無奈的嘆道，“今日這運氣不好，明日再來。”

    他提著桶就要走，可迎面卻走來了幾人，很明顯是朝他這邊走來的，他立即警覺起來，弓下身子打算從側邊走，但柳靈兒卻叫住了他。

    “李國公，別來無恙，沒想到遠離了朝堂紛爭之後，你在這江南倒是生活的挺愜意舒適的。”

    李國公眯起眼眸，打量著面前這個跟他搭話的小女娃子，未曾見過，但卻知曉他的身份。

    他不打算理會，徑直就要離開，但柳靈兒卻快步走來，他正逐漸不耐煩，沒想到柳靈兒卻朝他行了一個禮。

    “你這是做什麼？”他並不喜歡這種受制於人的感覺。

    但柳靈兒面色凝重，極為認真的說，“我夫君有難，還請李國公出手相助。”

    李國公煩躁的擺了擺手，這些年來，找他上門求助的人不少，但都被他給拒絕了。

    他並不想以身份壓人，麻煩都是他們自找的，與自己無關，他只想清心寡慾。

    “這位夫人，老夫不過是個釣魚老翁，手中無權無勢，能幫你什麼？況且，幫得了你一時也幫不了你一世，你自己想想。”

    他繞開柳靈兒就要走，但司馬空明卻先他一步走到他跟前，鄭重的抱拳行禮。

    “國公爺，我姓司馬，如今我是真的走投無路了，還請您能夠救我表哥一命。”

    司馬？

    李國公的臉色變了，他環顧周遭確定沒人之後，將他扶了起來。

    “可是司馬老將軍有什麼指示，你儘管說？”

    之前他還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樣子，如今卻又滿臉擔憂起來。

    “外祖父一切安好，是我表哥，也就是魏遠……”

    司馬空明詳細地介紹了一番事情的始末，理國公聽後，氣得咬牙切齒。

    “他們不是叛軍賊子，他們只是想為自己討回個公道，這有什麼錯！陛下為何執意趕盡殺絕，這不是會寒了天下武將的心嗎？”

    即便他多年未參與朝政，可卻也知道如今朝堂的風向。

    他當年與陛下鬧得不愉快，毅然辭官告老，如今陛下來了江南，他也沒有前去相見，心裏是賭著一口氣，咽不下去也吐不出來。

    “國公爺，若非事情緊急，我們也不會來打擾您，我知道，您嚮往天地自由，人生快意，但我夫君的事著實冤枉，只求您在陛下面前能夠替他說和一句。”

    柳靈兒虔誠認真的跪倒在地，滿眼都是期盼。

    “夫人，我是真的愛莫能助啊！即便我開口，陛下恐怕也不會聽。”

    “我知道，我不想為難您，只是想讓您看看這些東西，若是可能，還希望您將他帶到陛下跟前。”

    柳靈兒讓人搬來了幾個大箱子，放置在他跟前。

    “這是？”

    柳靈兒讓人開啟，一股鐵鏽伴著血腥味傳來，李國公半信半疑的一看，當即就驚住了。

    “這些是當年在赤山之戰死去的將領的衣冠冢，那是我朝鮮少的以少勝多的戰績，如果沒有那場戰爭，恐怕我朝如今已是在風雨飄搖中了，他們是該被人銘記的英雄，卻一輩子都沒有入土為安，建碑立傳，他們用自己一生去拼死搏殺，可最後換來的是什麼呢？是猜忌，是趕盡殺絕……”

    在柳靈兒沉痛的話語之下，李國公紅了眼眶，因為這番話他曾經也跟陛下說過。

    他還記得，那時他打了勝仗，陛下問他想要什麼，他只說想讓在赤山所有死去的英靈能夠入土為安。

    所有武將都知道，這場戰役有多麼慘烈，到處都是屍骨，連屍體都沒有完整的，據說，戰士們流下來的血浸入到了土地裏，那片土地到現在都還有一股血腥味兒。

    這一場戰役讓所有人為之震顫。

    卻總有人攛掇陛下，說他們會功高蓋主，篡奪兵權，凌駕於皇權之上。

    可誰人又能知道，這群將士們僅有的心願，不過是想與家人團聚，吃上一碗熱乎的飯。

    但就是這個再平常不過的心願，卻被有心之人編排亂造，他們說成了是顛覆社稷的叛賊，他們至今都還揹負著罵名，家人無法為他們立碑，更不敢把他們請進祠堂供奉，明明是英雄，可結局卻讓人唏噓。

    “夫人，老夫慚愧呀，老夫這一生都在躲藏，今日你這一番話讓老夫實在無地自容，老夫也是武將，也曾是鐵骨錚錚的熱血男兒，我比誰都明白他們的苦痛，但我卻隱世避居了這麼多年……”

    李國公絕望的痛哭哀嚎起來。

    桶裏的小魚眼看著要蹦噠出來，卻因為蹦的不夠高，又落回了桶裏。

    “國公爺您可想好了，只要您出面，陛下說不定會饒了我家夫君。”

    柳靈兒趁熱打鐵，想讓他儘快做決定，他也沒有讓柳靈兒失望，鄭重的點了點頭。

    “我答應你，這次，我不僅是為你夫君，也是爲了那些在赤山之戰死去的英雄們，我要帶他們回家，我要讓他們入土為安，我要讓他們的後世都銘記他們的功績，瞻仰他們。”

    李國公提著桶，甚至連桿子都沒有拿，直接就帶著那些箱子就去找了皇上。

    皇上聽了侍衛來報，有些意外，但還是讓他進來了。

    李國公也算是跟著皇帝打江山的，年少時，兩人就是最親密無間的朋友，好到穿一條褲子，喝同一壺酒。

    自從李國公告老還鄉，皇帝心裏十分掛念，時常著人去給他請平安脈，確定他身子無虞才放心。

    如今故友相見，看到老國公斑白的頭髮，皇帝毫不猶豫的嗤笑起來，“老傢伙，聽說你閒雲野鶴多年，可怎麼也沒見你年輕多少，如今看著倒是比朕還要老了。”

    “陛下受萬民膜拜，有龍氣滋養，而我只是一個平頭百姓，哪裏能跟陛下相比。”

    李國公調侃了兩句，兩個人相視一笑。

    皇帝又看到李國公帶來的箱子，便疑惑問道，“你還給朕帶了禮物，讓朕看看你這些年都做了什麼，朕給了你那麼多的書信，你卻一直推脫，怕是真的想當一個鄉野村夫了。”

    說著，他直接就去開啟了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