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妖
原來我和賀揚相愛纏綿,可人妖殊途,妖尊不允。我們拼死抵抗,被灌下忘情水,我也被貶入凡間,便有了這十世情緣。
若是有一世能修成正果,相伴終生,這情劫也就可解。
但那道士說,每次都是死局。
不是生離就是死別。
“是愛的不夠深嗎?”
“不!是愛的太深,不想讓對方受傷。唯一的辦法......”
“請講。”
聽完後,我有些恍惚,質疑他話語中的可信度。
他說我是妖尊九尾的女兒,最受寵愛的公主,哪怕妖尊再不願我和凡人成親,也不會傷害我。
只要我除了妖籍,變成凡人。
得妖尊憐惜,他便不會再從中作梗。
何況人生不過幾十載,賀揚會很快老死,我活得再久也是無望。
道士說的有道理。
卻不知為何,他身上有一股我熟悉不已的氣味。
16.
因為這件事的耽擱,夜間我未能出城。
一大早,衛兵就封鎖了整個賀府。
大唐最強的捉妖師坐鎮,別說妖怪就連飛蟲都放不出一隻。
我被押了出來。
百姓唏噓不已,皆露出懼怕的神情,更有甚者拿著爛菜泔水潑到我身上。
實在噁心。
我被下了獄。
只待皇帝下旨就可被除去。
詔獄實在陰冷,無窗無光無望。
我的脖子也被套上鎖妖繩。
賀揚還遠在良川,拼死殺敵,實話說我不想讓他知道我入了獄的事,他心底慌亂,便容易腹背受敵。
我得想辦法出去。
可現在我用不了任何妖術,唯一的方法就是自證自己不是妖。
但我確實是。
怎麼辦?
腦中便又冒出昨日道士說的話,除了妖籍。
在妖屆,唯一讓捉妖師無法探查的方法,就是剝骨抽筋,取出胸腔的妖丹,屆時妖氣便會四散而去,最後被妖丹吸收封印。
可沒了妖丹的妖,必須好生養著,否則輕易就會喪命。
但顯然,這是唯一的辦法。
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
入了夜,獄卒都睡了,我化為狐形,將利爪插入胸腔。
皮肉割裂,骨肉分離。
含在嘴裏的衣服都要被咬碎,汗水順著額頭一滴滴落下,痛的連呼吸都無法進行。
我昏死了過去。
等再次醒來時,胸腔的血已經乾涸,妖丹藏在深處散發著點點光亮。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刺進去扯了出來。
我立刻沒了元神。
化為人形。
頭髮粘在頭上,而那個注入我所有妖力的丹,散發出璀璨的光。
在被他們發現之前,我必須把它藏起來,藏到最安全的地方。
但我發現,時至今日,我居然只能相信賀揚。
17.
天剛漸明,我被套上厚重的枷鎖,送至庭前。
捉妖師手握金鑑,冷漠的看著我。
陰影處站著的人不大看得真切,卻莫名有些熟悉。
“大膽狐妖,還不跪下。”
他急嚴厲責,我卻愈發將脊背挺得筆直。
“民婦何罪之有。”
見我絲毫沒有悔改,他大手一揮,金鑑發出耀眼的光,籠罩在我的身上。
這東西我在狐族見過,是強制妖化成真身的法器。
但時至今日,我已經沒有妖身。
剝落出的妖丹,已被我丟入獄外的地下暗河中。
妖丹被我注入最後一絲妖力,會順流直下,直到尋到賀揚的去處,最後被封進玉佩。
金鑑沒有絲毫反應,隱去光亮。
捉妖師神情詫異。
我等他放了我。
卻沒曾想聽到一句,“擇日再審。”
他死死盯著我,眼中藏著恨意,原來是衝我而來。
可這些年來,我從未與人結仇。
18.
我一連被關了三日,京中鬧得沸沸揚揚。
那老道士不知用什麼辦法,溜進了詔獄。
“你……你除了妖籍?”
“我是人。”
他還想問些什麼,抿了抿唇,只道,“妖丹可以暫時存放在我這裏,那捉妖師法力高強,別被他察覺。”
我沉默不語,因為我不相信他。
三日後,皇帝下了命。
將我押赴刑場,懲以烈火之刑。
可見,哪怕捉妖師沒有任何證據,也能顛倒黑白。
只不幸的事,我身上半分妖力都無,無法掙脫。
眼看山窮水盡。
鐵索繞著我的腰,脖,腳踝捆了一圈又一圈,炙熱的火焰跳躍著,吞噬周圍可燃之物。
刺痛襲來,我緊咬著牙纔沒發出淒厲的嘶喊。
即將昏死之際,火焰的背後透出焦急的,縱馬而來的郎君。
“知離!知離!”
耳邊是帶著哭腔的吶喊,我時刻迴應,卻發現賀揚沒有半分反應。
冷靜下來才發現,我已經不再原本的軀殼。
我死了?
亦或是靈魂出竅。
劫法場是誅九族的重罪,無數官兵層層環繞,將賀揚圍的密不透風,他卻像是毫無感知一般,極其小心的用帕子沾取救命的藥粉,抹在我灼傷的面板上。
“賀揚!念你大敗吐蕃,現在束手就擒朕可以饒你一命!”
皇帝站至高臺,威脅下令。
他卻充耳不聞,解下斗篷,鋪在地上,將我輕輕放上去,然後解下胸口的玉佩,套在我的脖子裡。
“知離,等我一會,馬上帶你回家。”
藏著我最後妖靈的玉佩,不斷融入進骨髓,滌盪周身烈火之氣。
但……妖丹不在裡面。
莫非還在暗河之中?
我卻沒精力思考這些,視線全落在賀揚身上。
他抽出腰間長刀,不念任何同袍之情,血流了滿地,我不知道那是他的還是別人的。
可雙拳終究難敵四手。
戰袍被鮮血燃盡,柄柄利劍劃傷,刺穿,露出身軀的皮肉。
血汩汩流淌。
後背處的龍紋閃動著,幾乎要破體而出。
攔截的侍衛一個個倒下,他們不停想突破重圍繞到我身前。
可賀揚以一幾凡胎築起最牢固的保護牆。
別打了,賀揚。
我求你了。
我早已淚流滿面,被處以火刑的疼痛不及心臟的萬分之一。
賀揚是人,他會死的。
可無論我怎麼在他耳邊吶喊,用身軀擋住襲來的利刃,都無濟於事。
它們毫不留情的穿過我,落在他身上。
賀揚殺紅了眼。
直到只剩下不到五人。
他將長刀插在地上,單膝下跪抱起我。
“你們……還要攔嗎?”
侍衛被賀揚不要命的打發呵住,無論皇帝如何下令,最終讓出一條道。
他拉起韁繩,將我攬在懷裏,策馬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