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塊雙鳳銜尾的翡翠，雕刻的花紋異常的繁複，就算是從歲心這個視野看過去都覺得它通體綠盈盈彷彿是水一般的清潤，比之前薛侑身上佩戴的那一塊還要好幾分，歲心想這塊玉佩必然是很珍貴的。

    歲心想著皇后如此厚重賞賜想必是對阿有疼愛有加，不覺間嘴角微微勾起弧度。

    沒有什麼比得知他將來會過得好更讓她暖心的，歲心本來沒有什麼味口，這個時候拿起宮中的一塊糕點慢慢品嚐，一隻手輕輕託著，動作優雅得體。

    不知道為什麼，這個動作勾起了她在晉王府的那些日子，歲心吃糕點的時候都覺得有一種溫暖的味道，彷彿過去的記憶盡數被她吃進了肚子。

    一旁的程嘉怡見她這樣，淡淡說道，“可惜啊，現在你已經不是晉王妃了，要不然皇后賞賜那麼貴重的玉佩以後還不都是你的？”

    歲心沒有理會程嘉怡，只是兀自品嚐這糕點的味道，有淡淡的鹹，酥脆，一層一層的糕點皮簡直薄如紙張，歲心完全被這糕點的奇特給勾了去。

    這時晉王說話的聲音突兀地闖進意識，歲心下意識抬起頭，就看到薛侑雙手捧著那塊玉佩走到殿中十分恭敬道，“還請母后收回賞賜，如此貴重的禮物兒臣不敢收。”

    皇后漫不經心地喝了一杯葡萄酒，淡淡說，“讓你收著就收著，不管它什麼來歷總歸將來是要送人的……你是晉王，又是皇子，理應歸你。”

    薛侑神色微沉，繼續捧著玉佩低頭回道，“這塊玉佩乃是先祖殷儭嫁姑母時特意讓玉匠打造的，當時打造了一對，其中一隻隨姑母一同遠赴鮮卑族成了陪嫁，一隻留在先祖手中聊表紀念……如今先祖已經去世，姑母也在前年爲了阻攔鮮卑族侵犯我朝時一頭撞死在了旭山下去了，這玉佩裡有著我朝的家仇國恨怎麼能這麼隨意賞賜？”

    皇后聽聞晉王這些說詞，眸色突然氤氳了溼氣。

    在歲心看來肯定是因為我朝公主遠嫁和親最後結局悲傷所導致的，又想到自己跟阿有不能成親之事在這種民族大義面前實屬不算什麼。

    歲心看了一眼薛侑，難得他在這種時候還記得自己的姑母，這樣的薛侑渾身透著一股子矜貴冷傲，是歲心以前從來未曾見過的一面。

    他是皇子理應如此，歲心自己勸慰自己，嘴角泛起苦澀笑意。

    這時殿上皇后突然起身，鳳袍華美，長長的裙襬曳地發出簌簌的聲響，皇后走到薛侑身邊上下打量一眼，聲音難辨情緒地說道，“允承，母后記得你小時候最不喜歡聽朝中這些事情，你只心疼姑母不肯讓她離去，卻不肯去看看隨她陪嫁的東西……這件事情你是怎麼知道的？”

    歲心從這些話裡聽出了十分微妙的試探之意，歲心不由有些緊張。

    她看著薛侑，只聽到薛侑緩緩回道，“當時姑母出嫁隨親隊伍浩浩蕩蕩，當時隊伍裡就有我從小最喜歡的玩伴春陽，我後來也是從她弟弟那裏偶然得到姑母訊息，自然知道了這塊玉佩的來歷。”

    皇后神色微頓，記得皇子小時候的確一個不錯的玩伴叫春陽，她當時年紀尚小是在錦繡宮做繡娘，因她的阿孃是在長春宮做嬤嬤所以逢年過節嬤嬤會帶她來這邊玩兩日，這才與皇子認識了。

    皇后微微一笑，看著薛侑說了一句，“皇子有心了。”

    說完皇后就轉身回到殿上，從此一言不發，老皇帝看到這副情形就立刻叫宮人開始歌舞助興，殿裡頓時一片熱鬧景象。

    不知道為什麼歲心始終覺得今天的事情有些不對勁，她擔憂地看向薛侑，卻見薛侑拿著那塊玉佩回到座位，最後進退兩難地將玉佩收進了懷裏。

    歲心無法揣測此時皇后和薛侑的心理，只能暗暗祈禱希望一切平安。

    中秋節晚宴結束。

    大臣和皇親國戚盡數散去，老皇帝早就體力不支先行回寢宮休息，皇后看著人去殿空，杯盞狼藉的情形不由神色悲慼，自斟自飲。

    一旁的果兒也不敢多加詢問，幫皇后斟酒三杯過後輕聲勸道，“娘娘身子要緊，這酒喝多了容易第二天頭疼，不如以後再喝？”

    皇后苦笑，又端起一杯酒一飲而盡。

    果兒不知道如何是好，向一旁的德英姑姑使眼色，德英姑姑是風棲宮的老人做事穩重，皇后也會敬著三分。

    德英看到皇后如此神態隱約猜到什麼，她躬身上前輕聲勸道，“皇后娘娘，這大殿裡風大，喝太多酒著了夜風對身體確實不好，不如移步風棲宮的暖榻上，娘娘想喝奴婢陪著您一起喝。”

    皇后抬頭看了一眼德英，突然淚如雨下，她看著桌上那些華美的杯盞，上好的佳餚突然一股子莫名的悲憤涌起，她揮手將桌上的東西盡數掃落到地上。

    頓時一陣杯盞打碎的聲響伴隨著皇后悲慼的哭聲響徹大殿，德英姑姑從來都沒見皇后如此傷心過，也有些慌了。

    果兒只是跪到地上說，“娘娘喜怒，千萬不要怒氣傷了身子啊。”

    皇后抱著酒壺訥訥自語，“我的允承，我的皇兒你到底在哪裏啊，你為什麼不回來看看母后……是你厭倦了這皇宮的生活永遠都不會回來了嗎？”

    德英姑姑一聽這話嚇了一跳，皇后這話意思是指今天殿上的那位晉王根本就不是皇子，那他是誰？

    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晉王如果不是允承皇子，那他就犯下了欺君大罪啊。

    德英姑姑嚥下緊張，慌忙起身扶著皇后娘娘輕聲道，“皇后娘娘醉了，有什麼事情明天再說吧，果兒，快去御膳房讓他們熬點飲酒湯來……就說娘娘醉了。”

    少頃，德英扶著傷心欲絕的皇后回到鳳棲宮，果兒去了御膳房要醒酒湯，外面的天色已經越來越晚，德英卻輕聲哀嘆，“以後的日子恐怕不好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