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滿滿跟在夏內監的身後入了御書房，見到了天子和容皇后。

    她不卑不亢的行了大禮，匍匐在地，一聲不吭。

    天子眉目讚賞，語氣溫和：“抬起頭來。”

    她昂頭，鹿眼中滿是細碎光芒，一言不發，等著幾人開頭。

    沉默在醞釀，氛圍一時之間僵住了。

    容皇后笑著打破尷尬：“許久未見，滿滿似乎瘦削了些。”

    “興許是近日坐船，頗為水土不服。”寧滿滿眉眼略過淡然：“娘娘記憶真好。”

    話題因此開啟，眾人談笑起近況，天子神色也依稀可見好轉，反倒是寧滿滿，越發覺得不安，甚至面色蒼白，心臟刺痛。

    這是她從前從未感受過的。

    寧滿滿手心泌出了層層虛汗，腳步虛浮無力。

    傅錦年忙完了手頭上的事情，匆忙趕來，看到的便是她搖搖欲墜的模樣。

    “滿滿，你怎麼了？”傅錦年滿眼擔憂，扶住了她：“是不是哪裏不舒服？我宣御醫過來給你看看可好？”

    寧滿滿搖了搖頭，壓低聲音迴應：“無事。”

    但心中卻暗自生疑。

    她來之前沒有任何異樣，可在這才待了一會兒，卻這麼不舒服，莫非天子在暗中做了什麼手腳？

    寧滿滿面目試探，掃過天子的臉龐，卻又很快淡淡收回視線。

    未確定的事情，不宜張揚。

    容皇后將幾人的神色全都收入眼底，不動聲色，詢問：“滿滿，如今基本大局已定，我和陛下的意思是，先把你們的事情定下來，在和你父母商討之前，想先問問你的想法。”

    寧滿滿抬起頭來，對上傅錦年肯定的目光時，薄唇微抿：“我與小哥哥是有感情在的，父母也不反對我們相處，至於親事，我們家的想法是：等哥哥考試結束後再提。”

    “正好，我們這兒挑了幾個好日子，都是考試後的，滿滿你過來瞧瞧可有喜歡的，然後再回去同父母商議一下。”容皇后把紅紙往前挪了挪。

    寧滿滿神色猶疑，接過後認真看了看，由衷道：“確實都是不可多得的好日子，不過這些我不太懂，我回家和父母商議一下。”

    容皇后面色凝滯一瞬，接到傅錦年的眼神暗示，溫和笑道：“好，我與你先說，是想著尊重你的意見為先，只有你同意了，太子也開心了，纔算圓滿。”

    幾人就著這個話題展開了討論，到最後，寧滿滿歡歡喜喜的跟著傅錦年行禮告別。

    冗長的宮道行人窸窣，晚風過境，吹動人的秀髮，地面上的兩道影子在不知不覺中靠在一起。

    傅錦年走得很慢很慢，餘光一直留意著寧滿滿的一舉一動。

    上了馬車後，他問：“你是不是覺得身體不得勁？”

    寧滿滿平靜的眸底如突然投入一塊碎石，難掩詫異：寧清兔兔“你怎麼知道？”

    傅錦年唇角微動，面目染上幾分複雜：“因為我也有此感受。”

    停頓一息，他補充道：“一定是他暗中做了什麼手腳。”

    之前動了他和弟弟的運氣暫且不論，如今又故技重施，這是死不悔改，又有何資格獲得他的原諒？

    寧滿滿握緊他的大手，一時啞然，不知該如何安慰他。

    兩人相顧無言半響，直到馬車停在寧家門口，寧滿滿才主動伸手，抱住了傅錦年。

    “小哥哥，無論什麼情況，我都會陪在你身邊的，別擔心。”

    “好。”傅錦年回抱住了她，眉宇溫柔：“會好的，別擔心。”

    在他所有的計劃裡，天子雖然隻手撐天，但卻是外強中乾，支撐不了多久，不出一年，他就能徹底取代對方的位置，屆時便再也不用擔心這些問題。

    漫天繁星，熠熠生輝，懸掛天邊，卻令人感覺到了異樣的美。

    兩人並肩回到寧家，傅錦年和寧瀾入了書房，許久都未曾離開，無人知曉他們談論了什麼。

    皇宮中，帝后久坐於棋桌前，一黑一白對弈，天子面目紅潤，如用了大補之物。

    容皇后面色遲疑，還是猶豫出口道：“我知你心中有成算，但還是想與你多說一句，我們虧欠太子眾多，有些苦頭寧願自己多吃些，也莫要讓孩子同我們生了罅隙。”

    天子對上她彷彿窺穿一切的雙眸，苦笑勾勾唇角，拍拍她的手背：“好啦，我都知道，我會注意分寸的。”

    卻隻字不提停止一事。

    容皇后心頭苦澀，除了接受這樣的安排，別無他法。

    早些年她鬱郁度日，權勢全被馮貴妃搶了去，如今雖迴歸，但距離能夠幫助兒女，還有一定距離。

    那件事是時候加快速度了。

    她暗暗握緊了袖中拳，神色堅定。

    半夜，暗衛落地，天子睡夢中醒來。

    “陛下，安和公主死了，屬下發現了太子殿下影衛的行蹤。”暗衛聲音低沉，如泠泠冰晶泛光。

    天子的心冷不丁涼了半截，想起了傅錦年離開前那似笑非笑的眼神，拳頭猛地攥緊。

    他猜出來了，卻沒有任何動作，心頭複雜，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容皇后其實並未睡著，聽到暗衛話語的第一時間，臉色一變。

    這些年她雖身在後宮，但手上並未沾染多少無辜孩童的性命，也盡力照拂好後宮這些孩子平安長大。

    傅安和平日的所作所為她都略有耳聞，但身在皇家，養得嬌慣任性些也再正常不過，只要不是太離譜，她也懶得多加干涉，畢竟孩子大了，容易吃力不討好，積恩仇。

    只不過這條人命事關太子，就有點棘手了，若是被言官議論，太子在朝中更難立足。

    她的小手搭在天子的腰部，忐忑又不失溫柔道：“陛下，太子他只是一時衝動……”

    “皇后不必擔心，朕心中有數，此事是安和有錯在先，太子懲罰她，也實屬正常。”天子眸中暗芒劃過。

    不過是一個女兒罷了，死了就死了，他無所謂。

    更何況，這個女兒不乖，向他想要的人下手，就這麼死了，還便宜她了。

    容皇后不知天子想法，把心放回肚子裡，安穩入睡。